31、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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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并不幻想久别重逢的戏码，她已经一百多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过去的人都死在了过去，走不到她跟前来。
在见到无限之前，玉珠是这么想的。
推开长老议阁的沉重木门，那青松般古朴的灰落在眼里，她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见鬼了。
“玉珠，你来了。”西木子朝她招手，“这是无限大人，是我们会馆的执行者，刚从西南边境回来。”
玉珠怔愣片刻，便露出一个笑容，躬身作揖：“无限大人，好久不见。”
无限则是从一开始就静止了动作，端着茶杯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他被太久之前的记忆砸到了头，反应慢了半拍。
“好久……不见。”无限收回自己飘散的思绪，仅片刻间恢复了清明，“玉珠。”
西木子何许妖也，目光流转一番，笑道：“原来二位是旧相识。”
玉珠点头，快步走到西木子身侧，和往常一样充当西木馆长的人型背景板。
公事公办，她不会把这里当成叙旧的场合，正色道：“无限大人是为了最近各处妖精伤人事件而来吧。”
无限点头：“嗯。”
西木子虽然也挺好奇这二人的关系，但也只是瞄了玉珠一眼，就接着话头往下说：“本不该有那么多的，只是人类逃到妖精的地界，送上门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无限问：“为何缘由？”他前几年在边境，半是隐居半是游历，内陆之事，鲜少听闻。
西木子不语，玉珠便直言不讳地接话道：“朝廷昏庸，百姓受其高压，才逃到山里躲避。”
无限面色稍显惊讶，沉默了一会儿，问：“会馆要怎么做？”
“难办。”西木子微微皱眉，“会馆的妖精受限于规则，不会对人类动手，虽说难免把怨气撒到会馆头上来，但也不要紧。”
“而非会馆的妖精……”西木子叹口气，“只能给些好处，暂时让他们妥协，不要轻易伤人。”
“好。”无限点头，“我去交涉。”
玉珠却隐隐皱起眉：“这样一来，会馆的处境岂不是很艰难？”
对于身处会馆的妖精而言，自己居住的地方莫名其妙来了许多人，赶也赶不走，又不能伤人，一腔不满也只能受着，虽说会馆给予补偿，但私底下没少抱怨。
馆内的斗殴已经开始激烈起来了，就算是玉珠也察觉众妖精火气上头，气氛算不上好。
而非会馆的妖精，更是不必说，会馆一旦出手，难免有立场偏向人类的嫌疑。
西木子给玉珠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还有我呢。”
天塌下来……那不还有池年吗？他个子最高，砸不到其他人头上。
玉珠开口：“那这次需要我和无限大人一起去吗？”
西木子笑道：“你想去便去。”
玉珠向无限示意：“那就有劳了，无限大人。”
无限看着玉珠那张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却很难将面前的玉珠和百年前的那个羞涩内敛的女孩划上等号。
这一百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无限把这些问题压在心底，走出长老议阁，靠着转角的木质立柱，静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直到临近傍晚，夕阳的橙黄色阳光把栏杆的影子斜到他眼下，黑色的发尾才从无限眼前滑过。
“玉珠。”
无限开口叫住她：“好久不见。”
确实太久，久到只剩个背影留在无限的心里，她的死讯静静地为其他关于玉珠的记忆合上了盖子，埋在不知哪个角落，如今猛然打开，他却发现里面不剩什么东西，往事都化作风，飘散于无声之处了。
玉珠站定，稍显惊讶：“无限大人，你还在这啊？”她想了想，拿出一份名单，“是需要那些妖精的信息和地点吗？不过不用担心，具体的情况我都会在路上告诉您的。”
玉珠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早有人告诉过她无限是要成仙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发现自己能问出口的问题很少。
无限接过那张纸，目光往那上面停了一会儿，又转到玉珠脸上：“你很了解会馆和妖精。”
“加入会馆已经数年，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那你……”
玉珠神色自若：“我已是死灵，追随明王大人。”
无限知道她还是死了。
他没有再问更多，刨根问底一向不是他的风格，必要的时候，他会了解，但不是现在。
于是他转身离开：“明日我在这里等你。”
玉珠看着无限的背影慢慢走远，才有些无奈地笑：“西木馆长，风声大了。”
赤红色衣摆从阴影处显露，西木子摇着扇子，吊坠也左右摇摆：“哎呀，被发现了。”
“您根本没打算藏吧。”
西木子难得沉默，玉珠也逐渐收起笑容：“要是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好。”
西木子靠在围栏上，垂眼看会馆星星点点的烛灯：“别这么看我，玉珠，你知道我一直是护着你的。”
他抬手抚摸着扇子下垂挂着的吊坠：“树大招风，你的存在已经让会馆其他妖精感到威胁，何必去趟这浑水？”
玉珠困惑道：“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西木子叹口气：“你当自己是在为会馆尽心尽力，别的妖精只会认为你处处维护人类。”他语重心长，“会馆都落不着好，何况是你。
他最后才轻声道：“玉珠，我不赞成你去。”
玉珠张了张嘴，有些哑然地开口：“那难道要让无限大人独自承受骂名？就因为他是人类……”
玉珠觉得这很残忍，她走到西木馆长的面前，目光明亮：“西木馆长，我既然已经决定要和无限大人一起去，就不会反悔。”
西木子静静地看着玉珠，最后有些无可奈何地偏开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这人……”
担心会馆担心无限，怎么没见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真不知道明王为什么要派一个正义的傻子过来，她们酆都开始走这种路线了？
算了，西木子想，管他那么多呢。
“哎呀。”西木子遥遥望着格外灯火通明的会馆，奇怪地说，“今天可是灯会，你不是说要早些回去吗？”
狐狸眼尾的红挑着，坏心眼地笑：“要是赶不上和其他人的约定，我倒是很闲……”
“啊。”玉珠心中一惊，糟了！她说好今天要和虚淮逛灯会的，完全忘了……
玉珠甚少时候露出慌张的表情，这倒是让西木子觉得新鲜。
“西木馆长，那我先告辞了，下次再和您一起去。”
不等西木子反应过来，玉珠翻过栏杆，落到屋顶上，急匆匆跑远了。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小院，推开门，一股寒流静静地流淌，而其中心正是端坐在台阶上的虚淮。
他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玉珠凭借着几年来的生活经验，以及虚淮眉头一个像素点位的皱起，肯定地得出结论——绝对生气了。
“迟到了。”
玉珠老实低头：“抱歉，我错了。”
“不原谅。”
“好的。”
虚淮淡淡地站起身，走到玉珠身前：“走吧。”
会馆之前没有灯会这种人类节日，但是生活枯燥，总要有些趣事来调味调味。灯会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好玩的也多，是会馆的一大盛会。
逛了不一会儿，玉珠嘴里就嚼着零嘴小吃，手里还提着一个鱼形花灯。
虚淮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手里也多了许多东西，但是他的手小，不喜欢拿东西，嫌重，于是付了钱之后就往玉珠怀里塞。
玉珠也乐得接受，她现在身无分文，不靠着虚淮，她只有站在一边望洋兴叹的份。
“啊，是猜灯谜。”玉珠指着前方乌泱泱的一群人，低头一看，虚淮不知道被人流冲到哪里去了。
人来妖往，玉珠也在其中晕头转向，直到不知从哪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带。
“在这里。”虚淮开口，“不要乱跑。”
玉珠被拉到桥上，石桥底下有花灯漂流而过，大多是莲花的样子，发出微弱的暖黄色柔光，把河水轻轻点亮。
虚淮有些后悔刚刚没买这种可以在水上漂的，要不是玉珠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大鱼灯，他还可以多拿两个。
两人就这么站在桥边，静静地看那些从上游漂过来的一盏盏小灯，像是站在一片星河之上。
“灯上有字。”虚淮看了一会儿，阐述着自己的发现。
“一种人类的习俗。”玉珠解释道，“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希望能够实现。”
自己的心愿，那为何不自己努力去实现，而要将希望寄托在纸做的灯上？
虚淮心里疑惑，但却不爱说这么长一串话，于是便保持沉默。
“如果是你，你会写什么？”玉珠问。
虚淮的眼底被那些微小火光照亮，他沉默一会儿，说：“家乡。”
玉珠感到虚淮的手握紧了些，把她的手指挤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要比平时温和，像春天的冰。
虚淮从玉珠这里学到了两个词，他接着开口，说出另一个。
“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