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神有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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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城东广场。
庆典现场依旧熙熙攘攘，摊贩们支起临时的帐篷，向往来的人们贩卖吃食和小玩意。
玉珠穿梭在其中，张望着寻找塔兰西。
一个声音叫她：“这位姑娘，看你愁眉苦脸，要不要来包糖果子啊？”
玉珠转头一看，正是摊贩装扮的塔兰西。
玉珠直直地朝他走去，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不想说废话，张口就问：“人在哪？”
“急什么，巡游还没开始呢。”塔兰西一点也不着急，把玉珠拉到摊贩后面去，招呼着又卖出些东西去。
玉珠瞥了眼桌上摆的那些东西，用充满怀疑的语气说：“这是你的摊位吗？”
塔兰西笑眯眯地把钱扔进自己的口袋：“当然不是。”
真是可耻得理所应当。
玉珠张口欲说些什么，一阵激昂的鼓声突兀地截断了她的话。
巡游正式开始了。
和昨日的情形差不多，高大的大象缓缓走过，背上的神子们扬起笑容和街边的民众挥手致意。
鼓声渐小，各式乐器的演奏声奏起欢快的旋律。
“你之前没见过巡游吧？这可是北域特色，我给你介绍介绍。”塔兰西兴致勃勃，不等玉珠拒绝，他便自顾自说起来，“这北域神主那伽，每年要选出九名神子登上空岛，洗清她们的罪孽，净化她们的灵魂，使其能得永生。”
音乐声太吵，玉珠也提不起劲在这个时候让他闭嘴。她只是轻轻地吸了口气，那口气堆积在胸腔，成了挥之不散的愤怒。
塔兰西没看玉珠，背书一样继续说：“神主爱世人，派他的八大圣王之一乌咕前往人间，让他代替自己选出圣洁的神子，并掌管世间秩序，维护北域和平。”
“别说了。”
什么净化灵魂，什么神爱世人，都是骗人的。
“还没到重点部分呢。”塔兰西压低了嗓音，离玉珠近了些，说，“乌咕大人为了方便管理北域居民，招纳了两人为他做事。”
“一人崇尚武力，行事卑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谓毫无道德底线。”
“你也见过，大家都叫他刀疤脸。”
玉珠一怔，刀疤脸和他的团伙竟然是圣王手底下的人。
载着神子们的大象顺着石砖路，晃晃悠悠走到塔兰西和玉珠的帐篷面前。
塔兰西看着大象卷曲的鼻子，伸手递了一个苹果过去：“他是今年的神子大选的负责人。”
玉珠听了这话，心里一跳，下意识去看象背上的那些神子，一看才发现不对：“怎么只有八个人？”
塔兰西对于玉珠迟钝的反应力感到稍稍惋惜，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别的事乌咕大人都无所谓，神子出了问题，刀疤脸难辞其咎。”
玉珠沉默着，她有许多问题，但没有再问，只说：“你说过会带我见库玛尔，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塔兰西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可是好心要把真相透露给玉珠，只是这姑娘有些死脑筋，做事也稍显急躁。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世间险恶，作为底层角色，还是得聪明点。
“我是说了。”塔兰西又露出那种笑容，纯良下是满腔的算计，他想到接下来的事，笑容就更深了。
“但是不止和你说了。”
玉珠错愕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塔兰西：“你！”
混蛋和王八蛋已经不足以描述玉珠心中此人的奸诈程度，她的脑海闪过一些北域脏话，最终也没蹦出口。
一只绑着皮革护具的粗壮手臂掀开帐篷帘子，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凶狠的脸，那脸上横亘着一条熟悉的刀疤。
“塔兰西。”
不知为何，刀疤脸的表情格外焦躁。
他最不愿和塔兰西打交道，奸诈阴险得令人咂舌，这次被他抓住把柄，要倒大霉。
但库老头交不出人，神子少一个，乌咕不会放过他。
塔兰西挥挥手，懒得和刀疤脸寒暄：“好了，人到齐了就别废话了。既然你们俩都要人，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江湖规矩，武斗场定胜负，谁赢了就把人带走，公平吧？”
玉珠的眉头皱起，还没有动作，刀疤脸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打赢她就行？”
“可以。”
“这么自信？”塔兰西道，“那我就赌她赢，气死你。”
“随便。”刀疤脸懒得和他扯，见玉珠还是一脸状况之外，不由得升起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扬声道，“别犹豫了，这混蛋肯定早把人放武斗场去了，说不定，还是这次的‘赌注’。”
塔兰西欣慰地点头：“不错啊傻大个。”
“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对不起。”
玉珠认为，此刻她没资格讲“身不由己”，因为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经由她的同意。
塔兰西精心布下每个陷阱，她一步一步踩着走过来，一点差池都没有。
挫败感几乎让玉珠握紧拳头，但是已经无路可走了。
于是她点点头，说：“好。”
走上擂台之前，塔兰西拦住玉珠，又露出那副狐狸似的笑脸，指了指擂台后面，那儿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手双脚都被拷着。
“喏，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库玛尔，我确实带你来见她了，不算骗你吧。”
玉珠看了他一眼，猛地出拳，打歪了塔兰西的鼻梁骨。
这是玉珠的反击，她忍这人很久了。
不管身后的哀嚎，玉珠走到库玛尔的面前，摘掉了堵住她嘴的布团，问：“有没有受伤？”
库玛尔望向在地上翻滚的塔兰西，狐疑地看向玉珠：“你是谁？”
“我叫南玉珠。”玉珠开口，“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你认识阿苏丽吗？我是她家的。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库玛尔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玉珠。
“达卡被杀了，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达卡的死讯，库玛尔有些怔愣：“……朋友。”
“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嗯。”库玛尔的表情有些愧疚，“他告诉我，我会成为神子，但是我跑了，估计他被我牵连了吧。”
“他告诉你？难道你不是被选上的吗？”
“一开始没选上我，后来才又让我去，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玉珠想起账本上的五万两和库老头做作的哭喊，心下了然：“应该是刀疤脸拿了钱要换人，然后你爹就把你卖了。”
……库老头居然真的骗她，玉珠对自己的愚笨和天真感到羞愧。
库玛尔倒是不意外：“我就知道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玉珠直视着库玛尔的眼睛，问出那个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开口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逃跑？”
在这片被那伽统治的土地上，成为神子，是一件无上荣耀光荣的事。
为什么库玛尔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要逃跑？
库玛尔也回看玉珠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因为我不是傻子。”
“之前那些所谓的神子，一次也没回来过，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库玛尔眉头皱着，“不让人写信，也不送信回来，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而且，那些教诲书经、传唱诗文，每个字词，都在说神主是多么伟大，我们又是多么罪孽深重，为什么？我从不觉得我有什么罪，我不偷不抢，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库玛尔语气尖锐，字字珠玑。说到最后情绪激动起来，好像是头一次有人听她说这些话。
但最后她还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来，轻声忏悔，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这些年里几乎要把她撕裂成两个人，一个告诉她信仰神主是正确的事，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这是一件常识，定律，不可撼动之物。另一个人则是歇斯底里地嘶吼：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这一切不正常。
有人催促玉珠上台，说刀疤脸等得不耐烦，要开始揍台下的围观群众了。
玉珠把头发绑到脑后，转过头和那人说马上就来，接着看向库玛尔：“我不会让刀疤脸带你走的。”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库玛尔的声音沉得发闷，“总会有人来当这个神子。”
“嗯。”玉珠回答道，“这个我暂时还没办法。”
玉珠不是救世主，没有那种能力去改变当下的一切。
她也不会去告诉库玛尔神子的真相，那能证明库玛尔的怀疑是正确的，但是同样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可能会招致更大的伤害。
要接受信仰的崩塌，同时还要继续生活在北域，看着一批一批的神子成为那伽的盘中餐，那对库玛尔是一种残忍。
玉珠只能叹气，说：“你没有罪，是神有罪。”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神有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