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来盘番茄炒蛋》六神无感

3、今天天气不好

　　圣华中学的校庆永远是场声势浩大的活动，空气里提前好几天就飘满了颜料、新打印的节目单和某种躁动的兴奋感。沈清殊作为班级话剧的幕后总策划，他以“逻辑无法理解角色动机”为由坚决拒绝了出演任何“感情用事”的角色，在衣着隆重的众人里，他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此刻正站在堆满杂物的后台走廊，脸色比一旁蒙尘的幕布还要沉。

　　“背景板被学生会扣了。”体育委员，也是话剧的男主演，擦着汗跑过来，语气焦急，“说是尺寸超规，存在安全隐患，彩排前不给批条子领不出来！”

　　沈清殊的目光从腕表上抬起，离最后一次全员彩排开始只剩二十分钟。那块精心绘制了整整一周的背景板是他们场景转换的核心。

　　“谁扣的？”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周遭的空气瞬间降了几度。

　　“学生会的流程……最后好像是顾会长签的字。”

　　果然。沈清殊眼神一冷。他就知道，任何能给他制造麻烦的事情，顾衍都不会错过。

　　天气闷热，阴沉，和他的心情一样。

　　后台走廊狭窄昏暗，堆放着废弃的景片、道具箱和缠在一起的电线，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木头颜料混合的气味。沈清殊快步穿过这片混乱，硬底板鞋踏在水泥地面的声音从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通往仓库的拐角，一个人影倚在剥落的墙皮边，像是特意等在那里。

　　是顾衍。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价格不菲的腕表。走廊尽头一扇高窗投下的光，恰好将他分割在明暗之间，一半神情莫测，一半轮廓清晰。他指尖夹着一份流程表，正垂眼看着，听到脚步声，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沈同学，”他开口，声音在这种环境里显得过分清朗，带着惯有的、令人不快的从容，“后台重地，闲杂人等不能乱闯。有事？”

　　沈清殊在他面前两步远站定，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目光：“背景板。彩排急需。”

　　“哦，那个啊。”顾衍像是才想起来，用流程表轻轻敲了下掌心，“尺寸不符合安全规定，暂时扣押。这是学生会的职责，也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他语气官腔十足，挑不出错处，但眼底那点微妙的、看好戏的笑意，沈清殊看得一清二楚。

　　“规定尺寸是针对可移动景片的最大宽度和高度，我们的背景板是固定支架式，受力结构和移动景片完全不同，你拿那条规定卡它，是学生会数据处理失误，还是刻意曲解？”沈清殊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像在陈述一道数学证明题。

　　顾衍挑眉：“安全隐患无小事，沈同学。口头计算和保证无效，需要你们重新提交书面申请，附上详细的结构受力报告，走完审批流程，自然就能领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流程需要时间，今天的彩排，恐怕是赶不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远处舞台上已经传来调试麦克风的嗡鸣和隐约的音乐声。

　　沈清殊沉默了一瞬。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灰尘在那一束光柱里无声飞舞。他看着顾衍那双胜券在握的眼睛，忽然向前极轻地迈了半步。

　　这个距离瞬间打破了社交安全界限，他能清晰看到顾衍眼底那点笑意微微一滞，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顾衍，”他声音压低了，不再是争辩，而是某种冰冷的直刺核心，“绕这么多圈子，是因为你们学生会那个压轴的大合唱，怕被我们班一个临时拼凑的话剧比下去，脸上无光吗？”

　　顾衍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点伪装的温和消失殆尽，露出底下锋利的竞争本质：“激将法？沈清殊，你以为我会吃这套？”

　　“是不是激将，你心里清楚。”沈清殊毫不退让，“扣下背景板这种手段，低级得让我怀疑你的智商是不是也跟着你的气量一起缩水了。”

　　“你！”顾衍眸色一沉，捏着流程表的指节微微发白。两人在昏暗光线下对峙，空气紧绷得几乎要迸出火花。远处喧闹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后，顾衍忽然极冷地嗤笑了一声。他猛地侧过身，让开了一点通往仓库门的空间，下巴朝里面扬了扬，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仓库钥匙，挂在第三排架子左下角的铁盒里。自己拿。”

　　他没看沈清殊，只是视线盯着对面墙上斑驳的污渍。

　　“要是碰坏了其他东西，或者彩排因为这块板子出了任何安全问题，”他顿了顿，声音冷硬，“沈清殊，后果你清楚。”

　　沈清殊没说话，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他示意的方向，精准地找到钥匙，打开了仓库门。

　　巨大的背景板被抬出来时，不可避免地需要经过顾衍让出的那条狭窄通道。沈清殊和体育委员各执一端，小心翼翼地移动。经过顾衍身边时，板子的一个角似乎要蹭到堆在一旁的废旧灯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即将撞上的角，默不作声地帮他们调整了一下方向，让板子得以顺利通过。

　　动作很快，甚至有些粗鲁，一触即分。

　　沈清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微不足道的“帮助”。只是在板子完全通过后，他清冷的声音才毫无征兆地响起，落在空寂的走廊里：

　　“流程我会补。谢了，顾会长。”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顾衍站在原地，看着他和那个体育委员抬着背景板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抬手，扯了扯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莫名觉得这后台走廊，有点过于闷热了。

　　沈清殊顺利拿到了背景板。后来有人传言，说看到顾会长那天居然“纡尊降贵”地帮话剧班一起抬了那个“略超规定”的板子一角，虽然表情臭得像别人欠他几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