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腿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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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正堂，菲利亚推着顾利德，往祠堂方向走。“你答应她什么了？”
脚下是一条铺满鹅卵石的路，轮椅在上面发出骨碌碌的响动。菲利亚低头看了眼这条石子路，就听到顾利德对自己道：“按照东境礼法，夫妻成婚需拜天地敬高堂。但柳氏并非是我生母，所以要去祠堂祭拜。”
菲利亚似懂非懂：“就是祈求神明祝福？”
顾利德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两人交谈之时，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青砖琉瓦，朱红立柱，檐角护兽，一股岁月沉韵的肃穆气息扑面而来。
看守祠堂的下人见那坐轮椅的人影出现在台阶下，非但没有下来迎接，而是居高临下看着顾利德，脸上睥睨之色尽显。
“祠堂重地，还请小侯爷徒步前来。”
菲利亚眉头一皱，“我帮你？”
“不用。”顾利德放下手里的拐杖，借力支撑着从轮椅上站起，然后在菲利亚的注视下，一步一个台阶拾级而上。
虽然台阶只有两三层，但对顾利德来说，仿佛行走在荆棘丛生之路。每走一步，似乎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拄拐的手和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菲利亚也跟着他走上台阶，正好看到下人来不及掩饰的不耐之色。
“慢着！”下人看菲利亚随顾利德即将迈过门槛，连忙上来阻止。“菲利亚小姐与小侯爷尚未完婚，此时踏入顾家祠堂，不合规矩！”
菲利亚对这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事作风本就不满，此刻又听他说自己“不合规矩”，内心压着的怒火噌的被点燃。
“你……”
“菲利亚，你在外面等着。”顾利德冷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冰凉的手冷不丁搭在她的肩膀上。隔着亚麻布料，菲利亚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渗进皮肤。
“我没事。”顾利德拄拐越走越远，声音被空旷的祠堂放大。
“你们这个祭祀要多久？”朱漆大门猛然合上，隔绝了菲利亚观望的视线，她终于不用压制自己的怒火，转头拎起下人的领子，像拎小鸡似的当面质问。
下人本想趁着无聊嘲讽几句这个不识规矩的西界蛮子，没想到对方身怀怪力，仅一只手就把自己拎起，顿时面露惧色。
“……不、不用很久！”下人大汗淋漓，甚至感觉自己的下身有点湿润，“只需在蒲团上跪坐上香，等一炷香燃尽，就可以走了！”
“跪坐？”菲利亚松手，幽绿的眼眸似有冰雪酝酿。“小侯爷腿脚不好，走路都要拄拐！现在让他跪坐，他跪下去还起得来吗？！”
下人颤颤巍巍移开了目光，这个西界蛮子虽是女人，却和东境温婉可人的女性不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强悍。“这我就不知道了……是夫人交代的，我只是按吩咐办事……”
夫人？是刚才那个涂了很多面粉的女人？
菲利亚回忆了一下刚才在正堂里的画面，想到顾侯身边那个婀娜多姿、盈盈细腰的东境女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压根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难道在东境人眼里，这样的打扮才是好看的？
菲利亚轻轻摇了摇头，像这样打扮的女人，在他们西界只会被视作怪胎。只能说东境人的衣着扮相的确很独特了。
“你说的夫人，是那个叫‘柳姨’的女人？”反正也是等着，菲利亚彻底抓着这个下人不放，一门心思打探顾侯府的人际关系。“她是小侯爷的后妈？”
“夫人是侯爷的小妾，与小侯爷并无血缘关系。”下人听到菲利亚直白的用词，眉头直跳，忍不住四下张望，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夫人与侯爷后来又诞下一子，算是小侯爷同父异母的胞弟，就是顾知义少爷。”
菲利亚冷笑一声，抛出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小侯爷的腿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请医生来看？”
“这……”下人的喉咙仿佛被人硬塞了个馒头，横竖咽不下去，话到嘴边说不是不说也不是。“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菲利亚摁住下人的肩膀，手指微一使力，下人的肩膀就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我看你们对小侯爷的态度，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我真不知道……啊啊啊！”肩膀的剧痛让下人腿脚一软，踉跄跪倒在地，对菲利亚连连磕头。“您饶了我吧，小的……小的真不知道，我们都是按吩咐办事，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会死的！”
“怎么死？”菲利亚微微一笑，“会被柳夫人还是顾侯杀死？还是两个都有？”
下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菲利亚不再逼问，抱臂倚着门，思考刚刚套到的情报。
顾利德的腿伤另有隐情。
虽然从家族那边得到联姻的情报是说，东境顾家小侯爷的腿伤是因为意外落马。但菲利亚在桌下看到那条畸形的腿，根本不是区区落马导致的。
如果顾利德没有受伤而跛足，他在侯府的地位一定会如日中天，更不可能会有后来跟菲利亚联姻的事。
从顾侯和夫人对顾利德的态度来看，他们对顾利德很是厌恶，所以顾利德受伤跛足后，就被赶到偏僻荒芜的侯府别院，还处处受制，被下人冷落嘲笑。
很典型的落魄贵族遭遇。
菲利亚曾经见过很多次。
但当她真正与这样的落魄贵族结婚，旁观的处境变成亲身经历，内心的感受自然是不同的。
“菲利亚小姐，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菲利亚回神，不等下人先行开门，自己就把祠堂大门推开，朝远处跪坐的人影奔去。
“顾利德，你怎么样？”菲利亚来到摆满排位的香案前，甜腻的熏香混合着某种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闻不惯东境的香料，但对另一种腥味，菲利亚再熟悉不过。
“你流血了？”菲利亚低头一看，未婚夫跪坐的明黄色蒲团已被鲜血染红，甚至蔓延到周围的地砖，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图画。“我扶你起来！”
这一次，顾利德罕见地没有拒绝。
或许是因为受伤，或许是跪坐太久没有力气推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不住地冒汗，借助菲利亚伸来的手试图站起来。
嗤啦——
伴随着衣帛的撕裂声，菲利亚看到顾利德破烂的衣袍下摆鲜血淋漓，无论是完好还是扭曲的腿，全都皮开肉绽，肉眼可见一些豆子大小的血洞，还在不住地流血。
“你的腿怎么会有洞？”菲利亚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顾利德打横抱起，再俯身查看那个鲜红的蒲团。哪怕被鲜血染红，巧妙地隐藏了起来，但菲利亚还是看到蒲团内里被人装了几根锋利的铁刺。
跪坐一炷香，锋利的铁刺就这样深深扎进顾利德的双腿，痛彻骨髓。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菲利亚就这样抱着顾利德走出祠堂，将他轻手轻脚放到轮椅上后，推着他返回别院。
一路无话。
水魔法变出来的清泉被伊格尼沃用龙火烧开，菲利亚从自己的行囊里翻找出治疗皮外伤的瓶瓶罐罐。而顾利德就在房间里坐着，沉着脸看菲利亚忙忙碌碌的背影，少顷，他似是打破沉寂般随意道：
“听闻西界与东境不同，无法汲取天地灵气修炼自身，只能运用某种术法召唤天地元素为己所用。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只是最简单的魔法而已。”菲利亚看水烧开了，又施了个冰魔法降降温，才拿毛巾浸满水，把顾利德双腿的血污擦干净。“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对吧。”
“他们是谁？”顾利德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脸皮子都不哆嗦一下。
“你父亲和你后妈。”菲利亚简单直白，“我给你敷药。”
“不用魔法？”顾利德低头看着菲利亚毛茸茸的红发，竟没来由地想到雪天觅食的赤狐。
“我不会治疗用的魔法。”菲利亚抬头看他一眼，顾利德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脸颊上浅浅的雀斑。“很遗憾，我是个龙骑士，不是治愈师。”
“那是什么？”
“类似你们这里的医师，不过是用魔法治疗。”菲利亚目不斜视，干脆利落地为顾利德的伤处缠好绷带，然后站了起来。“你的腿伤，应该是可以治好的。”
“用魔法就能治好？”顾利德虽然亲眼目睹魔法的便捷，但对魔法能否作用于活人身上的安全性表示怀疑。
“不好说。”菲利亚拿起毛巾，转身对着铜镜给自己擦拭身上的血迹，是刚刚抱顾利德离开祠堂时沾到的。“但你的腿伤是可以治好的。”
“他们并不想治。”顾利德森然一笑。
菲利亚看向他：“我可以治。”
“你？”顾利德苍白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色。
“不用魔法。”菲利亚解释道：“你的腿伤看起来是受外力扭曲折断，或许只是因为长时间骨折没有及时治疗而残废。”
“你要怎么做？”顾利德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希望。“本侯记得，你刚才说自己不是医师。”
“我朋友是。”菲利亚深吸口气，“她有教过我一些简单的正骨治疗方法，可以试试。”
顾利德低头看着自己双腿上的绷带，思虑良久，才道：“本侯可以相信你么？”
“我们既然是盟友，就要互相信任。”菲利亚道，“诚实守信，是我们西界骑士的传统美德。”
或许是菲利亚认真严肃的样子毫无破绽，或许是菲利亚清澈见底的碧绿眼眸没有暗藏心计，顾利德一时间竟无法看透。
“为了我们之间的结盟永固，你可以选择相信我。”菲利亚似是看出顾利德犹豫的原因，便换了个说法。“这样说，侯爷可还满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腿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