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新娘是龙骑士》好龙的叶公

1、烈女

　　一向冷清的侯府别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往日那些看人下菜的下人婢女脸上带笑——仿佛有人事先给他们每人塞了几粒碎银——四下里张罗着给别院布置红绸、彩灯，在别院正屋里贴上“囍”字，铺好红布，放好喜被……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依旧满脸带笑地退了出去，留下别院的主人独自面对自己即将娶亲的事实。
　　已是快入冬的深秋，吹拂的凉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寸寸渗入顾利德的肌肤，让他失去知觉的右腿隐隐作痛。
　　“起风了，我推您进屋。”轮椅后的下人语气平板，仿佛只是为了完成照顾小侯爷的任务，不等顾利德回应，就双手使力推动沉重的轮椅往前。
　　“不必。”顾利德只一手就摁住了车轮，冷声道：“你走吧，明日不用来了。”
　　下人“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离开。
　　望着下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顾利德脸色阴沉。再看装饰一新的别院，扎眼的红刺痛了他的眼，转动轮椅的手背不自觉青筋暴起。
　　“……腿脚残废，武功滞涩，哪个仙家门派会收你？”几日前和顾侯相谈的话语响彻耳畔，字字扎心，“现如今你只剩下这副好皮囊，能替你谈一桩好婚事。老老实实娶妻生子，为顾家延续香火，这就是你唯一的价值所在。”
　　啪！
　　轮椅的扶手因一股劲力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表面浮现出细微的裂纹。顾利德默默看了眼扶手，内心的不甘与怨怼更盛，正要发作，忽然听得上空万里一声长啸。
　　吼——！
　　除了这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顾利德耳中只剩下拍打空气的振翅声，以及盘旋在侯府上空的飓风呼啸。
　　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侯府上方，像山雨欲来的阴霾久久不能散去。此时此刻，被惊动的不仅有侯府众人，还有周边的世家势力。
　　无数人聚集在顾侯府附近，围观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议论声此起彼伏。
　　“之前都在传顾家要和西界蛮夷联姻，看来是真的……”
　　“没想到顾侯会选择和西界那帮蛮子结盟，我还以为他会想尽办法和咱东境的仙家门派打好关系。”
　　“唉……他早就试过了，顾小侯爷知道不？”
　　“两年前仙门测试魁首，那个单灵根天才？”
　　“现在是废柴啦！顾小侯爷因为那场意外导致残废，仙门将其拒之门外，顾侯才另寻他法，找西界联姻。”
　　“唉，可惜了可惜了……”
　　对顾小侯爷的境遇惋惜扼腕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但在降临侯府的巨兽面前，各方势力都出奇一致地保持对西界来客的警惕与傲慢。
　　察觉到下方袭来的诸多纷杂的视线，龙背上身穿银色轻甲的骑士用西界的语言嘀咕了几句，悬浮在侯府上空的鳞甲巨龙才借助气流缓缓降落。
　　等候多时的顾侯携府中高层迎接，拱手行礼：“菲姑娘自西界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侯已吩咐膳房准备了接风宴，为菲小姐接风洗尘。”
　　站在巨龙脚边的他们在骑士眼中就像蚂蚁一样，却还要对她低头鞠躬，本就渺小的身影又变得矮小了些。
　　傲然挺立的巨龙垂下一边的翅翼，让背上的骑士顺势滑下，穿着铠甲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轻盈，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笨拙。
　　“我叫菲利亚。”骑士摘下头盔，随手整理了下凌乱的红发。“菲利亚·晨星，西界瓦格哈尔王国的龙骑士。你们叫我菲利亚就好。”
　　她说的是东境和西界两地通用的语言，还带点异样的西界口音，但总体是流利的。
　　“菲利亚……小姐。”顾侯斟酌其词，还是加上了东境对贵族女性的敬称。“欢迎来到侯府，本侯备了宴席，为菲利亚小姐接风洗尘……”
　　“接风宴就不必了。”菲利亚直接打断，顾侯身后的高层和家眷纷纷露出异样的表情，视线在顾侯和龙骑士之间交换。“我想先见见我的未婚夫——顾利德先生。请问，他现在在哪？”
　　顾侯对菲利亚单刀直入的直白言语感到不满，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几分客套的体面：“恕我直言，菲利亚小姐有所不知。按我们东境成婚的传统，未过门的妻子不能在婚前和丈夫见面。要等到洞房花烛夜，丈夫亲手揭开妻子的盖头，才能会面……”
　　“更何况，菲利亚小姐是侯府的贵人，要在大婚之日给小侯爷冲喜，驱散厄运的。千万不能马虎！”顾侯的二妻柳氏也在旁边帮腔，其他人也是赞同的神色。
　　“厄运？”菲利亚来之前有简单了解过东境古老的婚礼习俗，所谓的冲喜，放在西界那边就跟驱散诅咒一样。但菲利亚对此很是不屑：“西界的龙骑士只相信契约与力量，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顾侯既然与我的家族联姻，所求不就是龙骑士的力量？现在又拿‘规矩’来搪塞我，是觉得我好糊弄？”
　　“菲利亚小姐稍安勿躁。”顾侯两次被菲利亚堵话，脸色有些不好看。“并非本侯搪塞。犬子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别院静养，恐不宜见客。不如先让本侯带小姐参观一下侯府，熟悉熟悉环境？”
　　菲利亚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闪烁，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见顾利德。她便没再坚持——反正她有的是机会，倒要看看这位被东境人视作“废物”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顾衍带着菲利亚从侯府正院开始参观，正院的牡丹开得正好，姹紫嫣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东境显赫世家的奢华。可菲利亚却没什么兴趣，她的目光总被那些偏僻的小径吸引——尤其是在走到一处分岔路口时，顾衍刻意加快了脚步，避开了通往西北边的那条路，而那条路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片红绸的影子。
　　“顾侯，那条路通往哪里？”菲利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西北方向。
　　顾衍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是府里存放杂物的地方，杂乱得很，就不劳烦小姐去看了。前面是侯府的演武场，菲利亚小姐既然是龙骑士，想必对这些会感兴趣。”
　　菲利亚没戳破他的谎言，只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条路的方向。她看得出来，顾衍在刻意隐瞒顾利德的住处，是怕她看到那位“残废”未婚夫，还是怕顾利德冲撞了她？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多了几分好奇。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暴怒的龙吼突然响起，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落下。菲利亚脸色一变，猛地转身往回跑：“伊格尼沃！”
　　顾衍等人也连忙跟上，只见刚才菲利亚骑龙降落的空地上，那条赤红色的巨龙正昂着头，黄金般的竖瞳满是怒火，前爪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坑。
　　在它面前，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正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裤腿湿了一片，显然是吓尿了。
　　那少年正是顾衍的次子，顾知义。
　　“义儿！你想干什么？！”顾衍厉声呵斥。
　　顾知义看到顾衍，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指着红龙哭喊道：“爹……爹！这畜生太无礼了！我不过是想摸摸它的鳞片，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能炼制成法器，它竟然敢对我如此凶狠！这西界蛮子的异兽，也敢在咱们顾侯府撒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菲利亚走到红龙身边，低声安抚了几句。红龙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平复下来，却还是警惕地盯着顾知义。
　　“它叫伊格尼沃，是我的伙伴，不是什么畜生。”菲利亚转过身，碧绿的眼眸满是寒意：“伊格尼沃是成年红龙，它的鳞片是它的防御，也是它的尊严。你想把它的鳞片炼制成法器，和想剥掉我的盔甲有什么区别？”
　　顾知义被她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嘴硬：“你……一条异兽而已，也配谈尊严？在东境，像这种低阶龙族，本来就是用来炼药、制器的灵材！”
　　“低阶龙族？”菲利亚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伊格尼沃是西界龙骑团的荣耀，是与我共享生命的伙伴。你敢说它是低阶灵材，是觉得我菲利亚·晨星，还是瓦格哈尔王国的龙骑士好欺负？”
　　她说着，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泛着冷冽的寒光。伊格尼沃也配合地低吼一声，金色的眼里怒火熊熊，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出龙息。
　　顾衍脸色大变，连忙拦住菲利亚：“菲利亚小姐息怒！知义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本侯替他向你赔罪！”他转过身，狠狠一巴掌甩在顾利明脸上，“逆子！还不快给菲利亚小姐道歉！”
　　顾知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衍：“爹！你竟然为了一个西界蛮子打我？！”
　　“道歉！”顾衍的声音冷得像冰，眼里的狠厉让顾知义打了个寒颤，只能含着泪，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顾衍这才转向菲利亚，脸上堆起歉意的笑：“竖子鲁莽，本侯会把他关在书房好生反省。说起来，还是利德懂事，若是他在，定然不会像知义这般无礼取闹。”
　　菲利亚看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心中了然。
　　她在西界见多了这种人，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背地里却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顾衍借机夸赞顾利德，不过是想讨好她，顺便掩饰顾知义的过错而已。
　　于是她借势收剑，淡淡地说：“顾侯不必多说什么，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发生。伊格尼沃脾气不好，以后再有人敢擅自招惹它，我可不敢保证它会不会真的动手。”
　　这番话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顾衍连忙应下，借口府里还有要事处理，让管家带菲利亚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带着顾知义和柳氏等人匆匆离开了。
　　菲利亚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转头对伊格尼沃说了句“在这里等我”，便循着刚才记下的方向，往西北边的荒芜小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