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骨辞》林鹿暖

3、皮影秘窟

　　马车刚在大理寺门口停稳，林风眠就急着跳下车，脸色还是白的，“云游，那纸条…青鸾的事…”
　　“先查老金。”云游打断他，拎着木箱下了车，“他孙子刚被放回来，那些人可能还会找他。”
　　林风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灭口？”
　　“以防万一。”云游抬头看了看天色。
　　夜幕已经落下，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我去西市盯着。”
　　“我跟你一起去！”林风眠立刻道，“我叫上几个人！”
　　“不用。”云游摇头，“人多动静大，反而坏事，你留在寺里，查查十年前西南矿脉的卷宗，尤其是慈荫寺采买赤金砂的记录，”她顿了顿，“还有青鸾…最后那段时间，经手过什么案子。”
　　林风眠看着她沉静的眼睛，知道劝不动，只好点头：“那你小心点，有事立刻叫人！”
　　云游没再说话，转身没入街角的阴影里，灰色的棉袍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
　　西市角落的皮影铺子，门板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云游没走正门，绕到后面一条窄巷里。
　　巷子又深又暗，堆满了杂物，一股子霉味混着老金铺子后面熬胶的怪味。
　　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隐在几个破筐后面，目光锁着铺子后门。
　　夜风很冷，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巷子那头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更远处夜市模糊的喧嚣。
　　时间一点点过去，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不是一个人，是几个，脚步很轻，速度很快，落地几乎没声。
　　云游屏住呼吸，身体绷紧。
　　几条黑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老金铺子的后门，其中一个黑影掏出一根细长的东西，插进门缝里，轻轻拨弄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黑影们一个接一个进去，门又被轻轻掩上。
　　云游立刻从藏身处闪出，无声地贴到门边，里面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不再犹豫，一脚踹开后门。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只见老金和他那个半大的孙子被堵着嘴，捆在角落里，吓得浑身发抖。
　　三个蒙面黑衣人正举着刀，刀尖离他们的喉咙只有寸许，其中一个黑衣人猛地回头，看见门口的云游，眼神一厉。
　　“找死！”他低喝一声，刀锋一转，就朝云游劈来，动作极快。
　　云游不退反进，侧身让过刀锋，手腕一翻，袖中滑出一支小巧的铜管，她手指在管尾一按，“咻！”
　　一支细如牛毛的短箭激射而出，正中那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啊！”黑衣人痛呼一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刻舍了老金祖孙，挥刀扑向云游，刀光在昏暗的屋子里闪成一片。
　　云游身形灵活，在狭窄的空间里腾挪闪避，袖箭再次射出，逼退一人，但地方太小，对方又是两个好手，她很快被逼到墙角，一把刀带着寒气直劈她面门。
　　眼看避无可避——
　　“哎哟喂！这大晚上的，唱哪出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萧漪州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手里还拎着那个白玉酒壶，醉眼朦胧地看着屋里，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那两个黑衣人的动作停住了，显然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人闯进来，还是个醉鬼王爷。
　　“王…王爷？”其中一个黑衣人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惊疑。
　　萧漪州好像没听见，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往里走，嘴里还嘟囔着：“老金…老金呢？本王…嗝…订的皮影美人儿…刻好了没？”
　　他脚步踉跄，像是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朝着一个黑衣人撞去，手里的酒壶也脱手飞出。
　　那黑衣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就在这一瞬间，萧漪州看似胡乱挥舞的手臂，手腕隐蔽地一抖，那柄一直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的玉骨折扇，扇骨顶端“唰”地弹出一截三寸长的、薄如柳叶的利刃。
　　寒光一闪。
　　“噗嗤！”
　　利刃精准无比地划过那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惊骇欲绝，也顾不上云游了，举刀就朝萧漪州砍去。
　　萧漪州像是被吓得酒醒了一半，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往后躲，手里的扇子胡乱挥舞着格挡。
　　“铛！”
　　扇骨上的利刃竟真的架住了劈来的钢刀，火星四溅。
　　萧漪州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手里的扇子却借着倒下的力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往前一送。
　　“噗！”
　　那截利刃，不偏不倚，捅进了第二个黑衣人的心窝。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扇子，又看看倒在地上一脸“惊恐”的萧漪州，嘴里涌出血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最先被袖箭射中手腕的黑衣人，见两个同伴瞬间毙命，吓得魂飞魄散，捂着流血的手腕就想从后门逃走。
　　云游哪会给他机会，袖箭再次射出，这次直接射中了他的小腿。
　　“啊！”黑衣人惨叫着扑倒在地。
　　老金和他孙子缩在角落里，吓得连哭都忘了。
　　萧漪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了灰的锦袍，脸上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看着地上的尸体，啧啧摇头：“哎哟，吓死本王了，这，这怎么回事啊？老金，你这铺子里怎么还藏了杀手？”
　　老金抖得像个筛糠，话都说不利索：“王…王爷…救…救命……”
　　云游没理会萧漪州的“表演”，她快步走到那个还活着，但躺在地上动不了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扯下他的蒙面巾。
　　一张陌生的脸，三十多岁，看着凶狠，但此刻眼里满是恐惧。
　　“谁派你们来的？”云游的声音依旧很冷。
　　黑衣人咬着牙，不吭声。
　　云游拔出他腿上的袖箭，在他伤口附近用力一按。
　　“啊——！”黑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说。”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黑衣人疼得冷汗直流，“上头，上头直接下的令，说，说这老头知道得太多，必须，必须处理干净……”
　　“上头是谁？”云游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啊！别…别按了，我真不知道！”黑衣人疼得直翻白眼，“就，就听接头的人提过一嘴，说，说是‘佛母’的意思……”
　　“佛母？”云游眉头紧皱。
　　“是，是…”黑衣人喘着粗气，“就…就提了这么一句…别的…真不知道了…”
　　云游松开手，站起身，她走到老金面前，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佛母是谁？”她盯着老金的眼睛。
　　老金吓得魂不附体，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云仵作，那些人每次来，都蒙着脸，就有一个领头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珠子，走路的时候有，有轻轻的响声，像，像庙里和尚念经时敲的那种……”
　　“珠子？什么珠子？”云游追问。
　　“就，就是那种…木头珠子，深色的，上面好像刻着字…”老金努力回忆着，声音抖得厉害，“对…走路的时候…珠子碰在一起…叮叮的…像…像梵音……”
　　梵音念珠！
　　云游的心猛地一沉。
　　慈荫寺，长公主常年礼佛，随身佩戴的，正是高僧开过光的梵音念珠。
　　萧漪州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脸上那点醉意似乎没了，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梵音念珠？这玩意儿慈荫寺里倒是不少。”
　　云游没说话，只是看着老金：“除了珠子，还有什么特征？”
　　“没，没了…”老金哭丧着脸，“他们，他们都不说话，就那个戴珠子的偶尔说一两句，声音也怪怪的，听不出男女老少。”
　　线索似乎又断了。
　　林风眠这时才带着几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屋里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
　　“刺客灭口。”云游继续说道，“活口一个。”
　　林风眠抬手对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把活口带回去审”，他说完，转头看向老金，“这里不能待了，带上你孙子，跟我走。”
　　“去哪儿？”
　　“大理寺。”
　　老金连忙点头：“好好好。”
　　林风眠继续对手下说道：“把人带走，现场封起来！”
　　衙役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忙碌。
　　萧漪州走到云游身边，手里拿着那把沾血的玉骨折扇，扇骨上的利刃已经收了回去，又变成了一把风雅的玩物。
　　他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看着云游，桃花眼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云仵作，身手不错啊，那袖箭，挺厉害。”
　　云游没看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是刚才第一个被萧漪州割喉的黑衣人倒下时，从怀里掉出来的。
　　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一条盘起来的蛇，蛇头上却顶着一个模糊的、类似佛像的光圈。
　　“这是什么？”萧漪州凑过来看。
　　云游没回答，只是把木牌收进袖袋里，她转身看向萧漪州，目光平静无波：“王爷今晚，来得真巧。
　　萧漪州哈哈一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巧吗？本王说了，来找老金拿皮影美人儿的嘛，谁知道碰上这档子事，晦气！真是晦气！”他摇着扇子，扇面上还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行了，热闹看完了，本王回去压压惊，你们忙吧！”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铺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云游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袖袋里的那块诡异木牌。
　　佛母…梵音念珠…还有这蛇顶佛光的符号…
　　慈荫寺的影子，在这重重迷雾中，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危险。
　　林风眠安排人把老金祖孙带走，又命人将受伤的黑衣人押回大理寺。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铺子，忧心忡忡地问云游：“现在怎么办？线索指向慈荫寺，可那是长公主……”
　　“查。”云游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还有，林大人，麻烦您查一下这个符号。”她从袖袋里拿出那块木牌，“看看大理寺的密档里，有没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