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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栢沨番外 病名为爱 ...

  •   早晨六点,栢沨准时醒了,他睁开眼,注意到姜夜寻正枕在他左臂上时,他才有一种实感,他的确和他复合了。
      和五年前一样,怀中的人纤瘦而驯静,像一只猫。

      这只猫确实很不好哄,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受伤,有时候压根不理人,甚至还会挠他。

      他看着天花板,在姜夜寻发顶上亲了亲。昨晚上二人闹腾得太过了,那人是昏死过去的。他早上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必须去公司,准备小心翼翼地挪开怀中人时,对方却伸手揽住了他的颈。
      于是,他又抱着他,默默地多躺了五分钟。

      再磨蹭,可能真来不及了,他狠心掰开姜夜寻的手腕,不料对方醒了,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因为半睡半醒的缘故,他眼里像润着水。
      “栢沨?”

      姜夜寻看着他,眼睫眨了眨,习惯性地伸手,再度揽住了他。栢沨实在忍不住了,捧着他的脸,像撸猫一般去霍霍他。
      临了,等那人又被折腾得睡了过去,他这才轻悄悄下床。

      他们已经复合一周了,这一周,他们开始同居,过的基本是昏君与宠妃的日子,每晚闹得着实荒唐。
      以前,栢沨是独居在这儿的,有个叫宋妈的女人住在保姆房,但姜夜寻来了后,栢沨在这栋公寓的附近另给她开了间带卫厨的房。

      晚上便彻底是二人世界。
      自从上次在那间少年时便约会的旧厂房,姜夜寻因为席莲的死而彻底放纵后,他就渐渐抛弃了那些枷锁,由着栢沨的性子胡来。

      栢沨虽然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但他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是和很传统的祖母一起过的,父母的相继出轨曾令他短暂迷失了。
      因此,他比正常人更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要一份独一无二的专注的感情。

      他曾在备忘录上写下一段话:“这世上很多人喜欢看往不同的方向,喜欢看不同的风景,但我不同,我从小到大就渴望能一直专注地盯着某一个方向,看着某一个人,让那个人与我白头偕老。”

      “我渴望这短暂的一生,我只属于他,他也只属于我。”

      封文轩说得对,他就喜欢姜夜寻这种外表看着驯静,但骨子里却十分倔强的有些传统的类型,因为那符合他对爱情“一生只爱一人”的观念。
      栢沨长着一副辜负爱情的花花公子脸,但他却比普通人更执着于家庭和只爱着某个人这件事。

      姜夜寻刚出事的时候,栢沨无意间目睹了父亲和孔银的关系,同母异父的姐姐居然和他一向敬仰的父亲是情人关系。
      而他的恋人这时候又传出和老男人的传闻,闹得轰轰烈烈,甚至他的好哥们程浩都出来作证,说亲眼看到过姜夜寻在校外和老男人一起。

      所有的事叠加起来,击垮了他的理智。
      那时候,他十九岁。

      越是想追逐所谓专一的绝对的爱的时候,那些他在意的人却总是背叛他,给他负面榜样……一切都在与他作对。
      有过漫长的困惑期与痛苦期。

      那时,他不能忍受恋人的背叛,负气在那破旧工厂找到他,朝他砸出钞票。而后,他头也不回地冲进暴雨中。
      那晚回去后,他淋雨高烧了,在浑浑噩噩中做梦,脑海中一会儿是和姜夜寻的过往,一会儿是孔银与父亲在客厅接吻的画面。

      为什么,他在乎的人都要背叛他呢?
      他不明白。

      姜夜寻曾送他一本书,是黑塞的《精神与爱欲》。那天他在酗酒后翻开时,看到了一段骑士的大女儿莉迪亚的台词——

      “那时候,她爱着歌尔德蒙却注定不会跟他一起流浪,而歌尔德蒙也不会为她在庄园留下来。他们都明白,所有的爱恋都如此短暂易逝,顷刻餍足,顷刻熄灭。”

      “所有的爱恋都如此短暂易逝,顷刻餍足,顷刻熄灭。”

      第二天醒来去上课,封文轩告诉他姜夜寻被退学了,他已经离开了洛城。他原本低烧,一下子清醒了,想都没想,就开车往车站去。
      他最终没能在车站追到姜夜寻。

      那天,他忽然脱力了,一度在原地扶着车,一动不动。
      是他提出来不再见面的,可畏懼失去的也是他。

      他那时候陷在一个思维怪圈,他只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何都轻而易举地令他破灭了。他没想过要和姜夜寻真分手,他只是负气,他需要时间去理清那些问题,可姜夜寻那么快就走了。

      车站附近有一片环形银杏林,他过去曾与姜夜寻在那里约会。那天,他一直绕着它跑步,直到筋疲力尽。
      末了,他再也忍不住了,靠着一棵树,捂着脸,肩膀不停抽搐。
      那应该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流泪。

      清醒下来后他去查了姜夜寻与那位董秀夫的事,得知姜夜寻是无辜的,他愤怒地去找董秀夫和他的妻子,也即他自己的表姐质问。
      但他那时候成年不久,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成年人帝国。他的父亲、表姐连带着那些有权力的长者们,都选择了站在他的对面。父亲更是不允许他参与这件事,最初将他关在家,后来更是将他轰去了德国。

      一旦牵扯出董秀夫的兄长,那位检察长,事情就闹得太大了,将由一件校园丑闻变成社会新闻。他父亲是商人,商人重利,不肯为了儿子的朋友去得罪一位检察长。
      那些人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上了一课,从爱情到社会。

      他那时方才明白,他原来是如此羸弱如此理想主义,他一直想要和姜夜寻构建他们的爱情国度,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国内的时候,他撞见父亲和孔银偷情的那次,有两个男性朋友也在,后来,在外就传出了他和孔银相恋的传闻。
      当然,他知道那些传闻已经是出国很久以后了。他猜大概是父亲不希望影响声誉,毕竟这种八卦也会导致公司股票下跌,干脆便收买了他们,嫁祸给儿子。

      到德国后,他拜托封文轩他们去打探姜夜寻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
      姜夜寻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在社交媒体上露面,除了基本的工作联系,他压根不怎么使用各种时下流行的app,是个很老派的人,要找到他比登天还难。

      刚到德国时,他每回一睡觉,眼前都会闪现出姜夜寻的脸。他平日最讨厌喝酒,那时候实在受不了了,每天在父亲安排的人监视下生活,干脆开始喝酒。
      最严重的一次,是喝酒到医院了。除了封文轩,没人知道他是因为姜夜寻。

      浑浑噩噩的时候,他那天一抬头,看见阳光正好,洒在正鲜的树叶上,一切勃勃有生机,唯独他的心里在下雨。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木心书里的一句话:“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那是木心刚出狱,他尚能与过往和解。

      那一瞬间,栢沨站在原地,他想,他才二十岁,未来还长,他不能一直困在过去,应该更有责任心,要变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样他回国之后才有机会继续找到姜夜寻。

      二十四岁一过,他回国了。
      一回国就接手了万夏娱乐,开始在文创版块发力,最开始很忙。大概是因为他的形象实在很好,家里又实在太有钱,因此总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绯闻。偶尔在宴会上与人同框,尤其与女明星,就会传出相恋的传闻。

      像他们这种圈子,传绯闻一般都是互惠互利,是商业的一环,他早已不是十九岁了,对此心知肚明。
      他看多了各色漂亮男女,早已麻木。不过,遇见旗下一个小艺人时,他还是多看了他几秒,他叫沈聆,二十岁,轮廓与姜夜寻有些像。

      后来,他便对她特别关照些,意外得知她竟是姜夜寻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过,在他不动声色地问到姜夜寻的消息时,对方却说姜夜寻一直过得很好,还说他疑似有过不少男朋友。

      那天晚上回去后,他躺在浴缸里,一直久久望着天花板,几乎要从手机那些男男女女里随便挑一个模样不错的来过夜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晚上就去开线上会议了。
      只有工作能疗治他的一切。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还停在过去。
      大学那一年的交往,仿佛将他的感情生活冻结了,让他一直停留在过去,停在他为自己创造的爱情童话里。

      一生只爱一次,只爱一人。

      沈聆父亲的葬礼,他猜姜夜寻也会去,便找个由头也过去了。不过,那天,他看到姜夜寻一如既往受到男人的觊觎时,想起自己这些年宛如苦行僧般的生活,忽然有些生气,于是他用最尖利的话刺伤了他。

      事后想想,未免稚气。
      其实他当时很想说的是:“沈星赫,你比以前更瘦了,更碎了。”

      “你有照顾好自己吗?”

      冷静下来后,他还是想和姜夜寻复合,他认定自己大概有雏鸟情节,是个不习惯改变的人,第一次的牵手、接吻、性生活都是那个人,以后必须还是他。
      何况,姜夜寻确实符合他的审美。

      代入姜夜寻当年的困境,他栢沨确实是个无可饶恕的王八蛋。为了复合,他甚至可以抛弃一直信奉的道德准则。
      哪怕姜夜寻有男友。

      他不介意当小三。
      不,他不是小三,他认定他和姜夜寻是注定要一起的,是那些人介入了他们。可那晚,姜夜寻被下药了,他躺在他怀中的时候,说的是:“席莲,别闹了。”

      栢沨瞬间很恼火。
      怎么又来一个席莲?而且是他认识的人。

      那晚,他们理所当然地擦枪走火了,闹得很荒唐,毕竟,他很久没有过那种生活了,但醒来后,姜夜寻看起来根本不认账,他认定那只是一夜情。

      姜夜寻认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说实话,栢沨很生气,他干脆向姜夜寻提了一场交易,要求以救他公司的名义,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情人,然后借此束缚他。
      他不久后才知道,姜夜寻根本就没有男友,既如此,他们正好复合。
      理所当然。

      可是,刚刚从困境中走出来的姜夜寻,那么需要金钱和强权帮助的姜夜寻,他对他说的却是:“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五个字,要割裂他们之间的一切。

      姜夜寻的那个女下属出国后,他便离开了鹤城,和席莲一起四处旅游。似乎为了躲避他,他开始和席莲交往。
      栢沨知道席莲喜欢他死去的男友南荷,而且,他看出了席莲的状况不太对劲,他不认为姜夜寻有能力接纳席莲身上的那种心理伤痕。

      但应该怎么做呢?
      他在工作上很有执行力,对情感却一筹莫展,难道真要强取豪夺?

      然而,没轮到他完整筹划一场天衣无缝的计划,席莲便死了。
      这是一桩谁都没意料到的事,包括他,瞬间都只剩无言。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离开了,没人是开心的。
      姜夜寻哭得很伤心,他看出来了,他不止是难过于席莲的离去,还是为过去几年那么多郁结的事,他需要发泄。

      那是他们身体接触最频繁的日子,也许是因为姜夜寻的精神已接近崩溃,他近乎是处于一种放纵的状态。
      栢沨也在发泄,任谁眼看深爱的人为别的男人那么伤心,都不可能太理智。

      于是,在言语难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便只能紧拥彼此,借由病狂一般的的情/欲才能纾解精神上的痛苦。
      不过,不管折腾得多疯狂,姜夜寻都不认为他们复合了。

      他只能等。
      他愿意等。

      后来,在那间旧厂房重逢,姜夜寻的精神濒临极限了,彻底崩溃了。
      也是那回,他们比过往任何一回都更酣畅淋漓,从旧厂房折腾到车上,又到他的公寓。他一度觉得,即使死去也不过如此。

      姜夜寻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他安抚着他的时候,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即便往后姜夜寻不肯跟他复合,他也会缠着他,用一些心机手段巧取豪夺,他不在乎为他放弃一些道德——他无法接受姜夜寻会像这样在别人的怀里哭泣。

      他随时只属于姜夜寻,姜夜寻也必须只属于他。

      醒来后,对着满身的痕迹,姜夜寻的表情分明却是,他还没想好以后的路。

      没关系,他可以等。

      真正复合是在他车祸后。
      从急救室出来后,他看见姜夜寻破碎的脸上分明写着:“栢沨,不要死,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还要复合。”

      一瞬间,未曾有过的狂喜将他湮没。

      傻瓜,他怎么会死,他还要和他一直长长久久,将年少时那些缺失的都弥补回来。他还要和他去国外结婚。
      人总是如此,在以为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借由这次,他们真的复合了。

      封文轩曾问他,为何那么坚定地认定姜夜寻便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人,他想了想:“相处的感觉。”
      他很执着于一生只爱一人,而姜夜寻比任何其他人都更满足他的审美。

      他好看、温柔、驯静、敏感、坚韧,但有时候又有强烈的意志,不聒噪,不浮华,他们很相像,骨子里都很传统,都渴望一个专注的恋人。
      当然,彼此身体也很契合,食髓知味。

      倘若、倘若姜夜寻不和他复合呢?
      他会一直等,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巧取豪夺。不,他不是要将那人从别人那里夺走,而是他们从他身边夺走了那人。

      他早已认定他们是要绑缚一辈子的。

      他爱的人,他爱一生。
      哪怕他们曾彼此折磨过。

      倘若这是病,那便病吧。
      病名为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