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夜曲》清淞song

1、双尸惨案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灌入别墅，掀起钢琴上散落的乐谱。月光透过落地窗，在黑白琴键上投下冷冽的银辉，照亮两具依偎在一起的躯体。

　　一具女尸（这里称为a）靠在琴凳上，头微微后仰，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的左手垂落在琴键上，小指恰好压着延音踏板，让最低音的A持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海藻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发尾浸在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里。

　　另一具女尸（这里称为b）伏在她膝前，像虔诚的信徒跪在神像脚下。她的白大褂衣领敞开，第二颗纽扣的线头还缠在a的指间。右手松松地环抱着她的腰，左手垂落地面，指尖夹着一支空注射器。

　　陈默蹲下身，手套擦过钢琴踏板时蹭到些微粉末。他举起手电筒，光线里飘散的尘埃像深海中的浮游生物。踏板的金属表面有细小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物体反复摩擦过。

　　a的指甲缝里嵌着几丝深蓝色纤维，是真丝手套的材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银戒，内侧刻着"TTX-0.1"的微小字样。

　　三角钢琴上摊开的乐谱被海风吹得哗啦作响。《深海安魂曲》的最后一页，原本印刷的"钟摆停在海里"被划去，下方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着新的歌词。前半句工整锋利："说谎者的心脏"，后半句洒脱不羁："是深海最后停摆的钟"。

　　琴盖上的录音笔突然发出电流杂音，随后传来许昭的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

　　"xxx，你书房的监控硬盘…我昨晚格式化了。"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原来你偷拍我的时候，表情那么虔诚啊…像在给标本写标签。"

　　一声轻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
　　"《深海安魂曲》的最后一页，我替你补上了——'让说谎者的心脏，成为深海第一个停摆的钟'。"

　　录音暂停了几秒，接着是b的回应，声音冷静得近乎温柔：

　　"xx，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河豚毒素吗？"
　　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

　　"因为它会让你…清醒地看着自己死去。"
　　手指划过乐谱的细微摩擦。

　　"你改的歌词错了…我母亲原句是'钟摆停在海里'，不是'心脏'。"

　　突然的笑声，低沉而愉悦。
　　"不过没关系，我们马上去问她正确答案。"

　　……

　　录音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背景音。陈默的目光扫过房间，注意到冰箱门微微敞开。他走过去，看到冷藏室里整齐排列着五支标有TTX的安瓿瓶。第四支的位置空着，瓶架上残留着半枚指纹。

　　当他转向书房时，皮鞋踩到什么发出脆响。弯腰捡起，是一块蓝环章鱼的标本碎片，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狠狠砸碎过。监控主机的硬盘仓空空如也，插槽里别着一枚完整的章鱼触须标本，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光。

　　一个相机躺在沙发角落。陈默打开它，最后一张照片是对着浴室镜子拍的。镜面雾气里写着"凶手"，但字母O被擦成心形。他继续翻看，突然停在一张模糊的底片上——钢琴漆面反射的镜子里，有只不属于她们的手正搭在宋临雪肩上。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将乐谱彻底吹散。一张便签纸飘到陈默脚边，上面是宋临雪的字迹："今晚终于能完成《深海安魂曲》"。但最后几个字母歪斜颤抖，像是写字的人突然失去了力气。

　　录音笔突然又响起来，这次是两人的对话：

　　"最后玩个游戏吧？数到三，一起按下注射器…"
　　："不，数到二点五——就像你每次假装失忆时，都会提前半秒眨眼。"
　　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再见，我的共犯。"

　　月光移过a的脸，她微睁的眼底映着窗外波涛汹涌的海。仿佛下一秒就会眨动眼睛，笑着说这不过是个恶劣的玩笑。但她的嘴唇永远凝固在那个近乎温柔的笑容上，像是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

　　录音笔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然后彻底安静下来。别墅里只剩下海浪的呜咽。

　　陈默的皮鞋踩在别墅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现场取证灯将整个客厅照得惨白，连飘浮的灰尘都无所遁形。他蹲在钢琴旁，指尖轻轻掠过那个被持续按压的低音A键，琴弦仍在空气中震颤，像某种不肯消散的遗言。

　　技术员小李递来塑封好的证物袋，里面是那枚从许昭指间取下的银戒。陈默对着灯光转动它，内侧刻着的"TTX-0.1"在强光下泛着冷光。戒指边缘有一道细微的接缝，他尝试旋转——咔嗒一声，暗舱弹开，露出早已干涸的药剂残渣。

　　"解毒剂。"小李低声说，"但尸检显示她根本没使用。"

　　陈默走向书房。监控主机的硬盘槽空空如也，插槽边缘残留着半片蓝环章鱼的触须标本。他拉开抽屉，一支老式钢笔静静躺在里面，笔尖沾着暗褐色污渍。技术科后来确认，那是河豚毒素与血液的混合物——和乐谱上许昭所写字迹的墨水成分完全一致。

　　冰箱前，法医助理正在拍摄那排安瓿瓶。"第四支不见了？"陈默问。

　　"不，在这里。"助理指向冷藏室角落，一支标着TTX的瓶子倒扣在冷凝水洼里，"奇怪的是，瓶身只有许昭的指纹，但瓶塞上检测到宋临雪的DNA。"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陈默转头时，看见暴雨中的海崖边站着个撑黑伞的人影，蓝手套扶着伞骨。等他冲到窗前，人影已经消失，只余沙滩上一串脚印，很快被潮水吞没。

　　录音笔的音频分析报告在凌晨送达。声纹比对显示，除了两具女尸的声音，背景里确实存在第三个人的呼吸节奏——最清晰的片段出现在其中一人说"监控硬盘"时，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像是有人俯身靠近麦克风。"技术员指着频谱图，"但别墅安保系统显示当晚只有她们俩的出入记录。"

　　陈默翻看相机。最后那张浴室镜照片的元数据显示，拍摄时间比官方死亡时间早六小时。镜中雾气形成的"凶手"字样边缘，有被指尖反复描摹的痕迹——尤其是那个被改成心形的字母O，指纹属于b。

　　书桌抽屉深处藏着一本病历。陈默戴上手套翻开，发现中间被撕去了三页。残存的页脚印着"海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logo，日期显示是一个中年妇女自杀前两周的就诊记录。

　　暴雨拍打着玻璃。陈默突然注意到钢琴踏板下方有什么在反光——一枚小小的齿轮零件，来自某种精密的机械装置。技术科后来确认，这是自动注射器的推进栓，内部残留的润滑油成分与宋临雪白大褂口袋里的微量油渍匹配。

　　凌晨三点，陈默在别墅阁楼发现上锁的铁盒。撬开后，里面是几十个标着日期的密封袋，每个都装着一缕头发。最近的袋子贴着"2023.11.06"的标签，里面是一根长发——DNA检测证实属于b。

　　铁盒底部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那位妇女站在实验室里，手中试管贴着"TTX"标签，而她身后穿白大褂的女助手，左手戴着熟悉的蓝手套。

　　海浪声越来越响。陈默站在别墅门口回望，取证灯的冷光里，两具尸体原本的位置被白线勾勒出来，像一组被永久固定在地板上的标本。钢琴上的乐谱突然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

　　"当标本爱上解剖师，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彼此最后的作品。"

　　陈默的指尖停在乐谱背面那行铅笔字上。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钢琴内部错综复杂的琴弦——其中一根低音弦明显被更换过，崭新的金属光泽在老旧琴体中格外刺眼。

　　他伸手拨动那根弦，琴箱深处传来异物碰撞的轻响。拆开钢琴后板，一枚沾着海盐的齿轮卡在音槌之间，内侧刻着"S-1987-04"的编号。

　　技术科连夜比对后发现，这枚齿轮与踏板下找到的注射器零件属于同一套机械装置。更诡异的是，齿轮凹槽里嵌着几根蓝色纤维——与蓝手套的材质完全一致。

　　"这套系统能定时推进注射器。"老法医推着眼镜说，"但奇怪的是，死者们选择手动触发。"

　　暴雨持续到清晨。陈默翻遍别墅，在厨房垃圾桶底层发现撕碎的购买收据。拼凑后显示：宋临雪在死亡前一周，从某医疗器械公司订购过"定制型缓释注射装置"，签收人却是许昭的名字。

　　与此同时，物证室传来新发现。那支老式钢笔的墨囊残留液中，除了河豚毒素，还混有微量苯二氮卓类镇静剂——与许昭胃内容物中的药物成分吻合。

　　"这不是自杀。"陈默突然说，"是精密设计的双重谋杀。"

　　他驱车前往海港市精神卫生中心。尘封的档案室里，1987年的值班记录显示：宋临雪的母亲宋玥自杀前，曾有个戴蓝手套的访客。监控录像早已失效，但登记簿上签着"苏雯"的名字——实验室助手的全名。

　　暴雨冲刷着墓园。陈默站在宋阳墓前，发现墓碑前摆着新鲜的蓝环章鱼干制标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标本瓶底刻着"S-1987-04"，与钢琴齿轮的编号完全一致。

　　回到警局，技术员展示了惊人的发现：相机里那张模糊的第三人影，经过图像增强处理后，蓝手套腕部露出半块宝珀手表——与三十年前实验室合影中苏雯戴的表款相同。

　　"这不可能。"老局长摔下报告，"苏雯二十年前就..."

　　陈默突然冲向证物室。他重新检查那枚齿轮，在编号下方发现极小的刻痕。高倍放大镜下，赫然是手写体的"礼物"二字——笔迹与许昭外婆的实验笔记一模一样。

　　深夜的解剖室里，陈默对着两具尸体发呆。突然，他注意到许昭左手腕内侧有道几乎不可见的陈旧针孔。法医复查后确认：这是长期注射痕迹，针头规格与宋临雪书桌里发现的胰岛素笔完全匹配。

　　"她们都在给对方下药..."陈默喃喃自语。此时解剖台的无影灯突然闪烁，照亮许昭右手小指指甲下藏着的东西——半片微型存储卡，上面沾着TTX结晶。

　　存储卡里的视频让所有人屏息：画面里年轻的苏雯正在调配试剂，而宋玥突然闯入镜头，两人激烈争执。最后苏雯将注射器扎进宋玥脖颈时，实验室门缝外，有个小女孩的蓝裙子一闪而过。

　　视频文件名显示为"1987.06.03_备份"，创建日期却是事发当天。

　　暴雨再次降临。陈默站在别墅客厅，突然意识到钢琴摆放的角度正对书房门口——这个位置能完美拍下那晚发生的一切。他拆开钢琴顶盖，在共鸣箱深处找到了被蜡封的第二个摄像头。

　　存储芯片里的最后画面令人窒息：a举着注射器对b微笑的瞬间，书房镜子里清晰映出第三个人的身影——戴着蓝手套的手正缓缓关上别墅的总电闸。

　　陈默猛地回头。此刻空荡的别墅里，延音踏板突然自动下沉，那个阴魂不散的低音A再次轰鸣起来。月光穿过暴雨，照亮钢琴内部某个他之前没注意的细节：齿轮组侧面，用血画着个小小的蓝环章鱼图案。

　　血样检测报告在黎明时分送达：这是b的血，但混合着三十年前宋阳DNA的微量成分。

　　法医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停尸房值班人员惊恐地报告：两具尸体的右手小指，不知何时被人系上了蓝色的丝线——材质与宋临雪的手套完全相同。

　　陈默冲回别墅。此刻晨光初现，他终于在钢琴凳底部发现了之前忽略的刻痕：

　　"当齿轮开始转动，深海会收回所有秘密。——S"

　　海浪声中，陈默好像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