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觅舟

93、白雾

　　“我怎么觉得大家都一惊一乍的，真的有那么夸张么？”

　　挂完电话之后沈靖妤躺到床上，说实话她不是很能理解她爸这么严肃到底是为了啥，讲的话也是不清不楚的，他难道不知道好奇心能战胜一切么？

　　沈靖妤虽然很怕这些东西，但她偏偏又是个风险星座，对这些神啊鬼啊的好奇得很，两方拉扯之下，她就哪哪儿不得劲儿。

　　林故没搭理她，还沉浸在沈桦一刚刚说的那些事情里——当年在瓦山上生活的那么多人，竟然都是精魄鬼魂么？

　　可那些人都很善良友好，怎么可能...不是人？但偏偏，证明他们是人的证据一点都找不到。

　　“是不是在想当年的那个阿姨？”沈靖妤轻捏林故的肩膀。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郑阿姨当初跟我说没有‘师傅’愿意收她，你说怎么会有寺庙莫名其妙拒绝来清修的客人呢？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些‘师傅’不像瓦山上的住持，极少做度化这一类事吧。”

　　“郑阿姨丈夫和三个孩子都死了，她执念太强，其他能力不够的师傅也不敢轻易帮忙，或许也有这一层的原因；她当年帮你...应该也是在帮她自己，帮自己圆最后一份执念，你后来身体慢慢好起来，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是啊。”林故含着泪，“她至少把我救回来了...”

　　晚上九点，沈靖妤开始关门关窗，顺带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桃木桌搬到门口，做完后又挨个检查了一遍，她虽说好奇，却也知道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

　　林故看她那仔细检查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分明白天的时候一副天塌下来了也不怕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天一黑，她就露了相。

　　“笑什么？”沈靖妤翻身上床，从林故的身体上越过去，她今天主动请缨要睡里面...倒不是因为怕，主要是她觉得睡外面要舒服一点，得把舒服的位置让给林故。

　　“笑某个胆小鬼。”林故哪能不知道沈靖妤的想法，这人就是胆小，睡里面的话，一面靠墙一面靠她，无论如何都是个非常安全的位置。

　　“我不胆小！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那今晚关灯吗？”林故含着笑调侃那位胆大的人。

　　“不关了吧...万一待会儿你晚上起来喝水绊着脚了呢？”

　　“我晚上一般不喝水。”

　　“你上次还大半夜叫我起来给你倒水呢！”

　　“那是因为谁？我要是有力气起来我能叫你？”

　　“哎呀好了好了，我是胆小鬼行了吧！”沈靖妤撅着嘴，不太满意林故戳穿她的小心思。

　　其实她来瓦山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开灯睡觉了，还不是因为沈桦一和他那神龙不见首尾的师父，一个留字条吓她、一个开视频吓她，她本来最近就很胆小，哪儿经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吓？！

　　林故熟练地戴好眼罩道：“早点休息。”

　　最近两人在瓦山上的生活很规律，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今天的瓦山跟前几日不太一样，两人刚睡下不久窗外就下起了雨，一开始雨很小，稀稀拉拉的，后来快十一点的时候雨突然间下得很大，还伴着雷声。

　　分明睡前关好了门窗，可屋内的吊灯却莫名其妙的晃动起来，刺啦的电流声将熟睡中的沈靖妤吵醒，就在沈靖妤睁眼的那一瞬间，屋外传来求救声。

　　“姐姐！求求你开门，救救我爸爸妈妈吧！”

　　小男孩不停地捶打着窗户，沈靖妤半撑起身看了一眼，是之前她们见过的那一家三口中的孩子，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俊俏的脸上不停地滴落着雨水。

　　“靖妤姐姐，救救我们吧！”沈靖妤从床上爬起来，小心避开林故的身体，在忽闪的白织灯的照射下缓步走向门口。

　　大概是刚刚醒过来，沈靖妤的手臂没什么力量，她费了很大劲才把桃木桌挪开一点点，想着先把小男孩接进来再讨论之后的事情，她甩了甩有些发软的手，准备开门。

　　“沈靖妤！你回来！”

　　林故从后面抱住沈靖妤的身体，同时不断的后退让她远离大门，就在那一瞬间，小男孩突然变成曾筠的模样，站在雨中大声嘶吼着什么。

　　沈靖妤此刻却像是被什么缚住了双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从味道辨别出抱住自己的是林故。

　　“沈靖妤！我要杀了你！！！”

　　沈靖妤突然皱起眉，她不确定地问道：“林老师，你听见了吗？好像是曾筠的声音。”

　　林故盯着窗外，她终于看清这段时间曾筠到底是用何种面貌吓沈靖妤的，确实有些恶心，也难怪沈靖妤会害怕。

　　“林故？是你么？”

　　林故没理自己，沈靖妤倒是有些不确定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了，从味道上来看确实是林故不假，但林故为什么不回答她呢？

　　正要开始反抗的人被林故压制住，沈靖妤听见林故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是我，你别动。”

　　“我看不见了！”沈靖妤转头看向林故。

　　“我知道。”

　　沈靖妤的眼球外面蒙着一层白雾，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不敢轻举妄动，林故抱着沈靖妤往后退坐到桃木床上，而此时灯已经完全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

　　“你刚刚为什么要去开门？沈叔叔不是专门提醒过你要听住持的话？”

　　“不知道，刚刚就是很奇怪的感觉，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去门口的，也不知道是如何把桌子搬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给操控了一样，是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但很快就看不见了。”

　　“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林故抱住沈靖妤，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原本还在对今天晚上的事情感到奇怪的沈靖妤，在林故的哄睡中很快睡着，而林故则是担心又出现其他状况，一夜未眠。

　　直到沈靖妤重新睁开眼。

　　“还是看不见？”林故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发现沈靖妤的眼睛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眼球被笼罩着一层白雾。

　　沈靖妤摇头，“看不见，我不会要瞎吧...”

　　“别瞎说！”林故打了下沈靖妤的腰，扶她起来坐好后给沈桦一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喂靖妤，情况如何？”

　　“叔叔，是我。”

　　“哦哦，小故啊，是靖妤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桦一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听不出来有什么担心的样子。

　　“小妤的眼睛看不见了，从昨天半夜开始眼睛里面就多了一层白雾。”

　　“白雾？没事儿的，那是师父的手笔，应该是怕她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还是昨天说的那样，你们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再出门，出门之后无论谁叫你们都不要回头，直接去找我师父。”

　　“知道了叔叔，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么？”

　　“好像没什么了吧，对了小故，你也别太担心靖妤，她的命好得很，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太大问题的。”

　　“叔叔，如果她昨天晚上开了门，会如何？”

　　“估计会被带着摔到山崖里边儿吧，缺胳膊断腿儿应该逃不了，但肯定不会危及生命。”

　　“沈桦一，你别说那么吓人！待会儿吓到林老师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瞎说的小故！我之前就看过你手上的那串佛珠，有你跟着小妤就没什么可怕的，不然我也不至于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这事儿沈桦一倒是没有说谎，林故在沈靖妤身边，确实比他在更能保证沈靖妤的安全，而且师父那边之前也专门叮嘱过，只能让林故带着沈靖妤过来，他就是想来也没法儿来。

　　“我这边有点事先挂电话了，你们待会儿出门之后千万不要走回头路，最好是把耳朵给闭上，任谁叫都不要回头！”

　　......

　　沈靖妤看不见，林故则是在旁边一直扶着她，原本是想背着她过去，但沈靖妤死活不愿意，说什么不愿意给1丢人...

　　“小故、靖妤！”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

　　“是叔叔阿姨的声音。”

　　“嗯，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林故紧抓住沈靖妤的手，咬着牙继续往前。

　　“小故你回头看看妈妈好不好？你多久没有见过妈妈了？是不是都快把妈妈忘记了？”顾舟玥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忽远忽近的距离像是真的跟在后面一样。

　　“对不起林老师，都是因为我...”

　　“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林故咬着牙，她不想再多费口舌。

　　直到沈靖妤踏进诵经室的那一瞬间，顾舟玥温柔的声音又换成了曾筠的嘶吼，“凭什么！！林故，你真该死！！”

　　随着关门声响起，曾筠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这一次，她们终于在诵经室里见到了那位老师傅，沈靖妤看不见，林故则是恭敬地打着招呼。

　　“住持，又见面了。”

　　“坐吧。”

　　林故面不改色地扶着沈靖妤盘腿坐好后自己也快速坐到她旁边，之后抬头看向一桌之隔的住持，“您一点都没变。”

　　照理说十年的时间，人不可能完全没有变化，可林故就是觉得面前的这位主持一点都没有变。

　　“修行之人的时间是要过得慢些。”住持说着高深的话，看了一眼沈靖妤的眼睛后递上一支香，“点燃，熏五分钟眼睛就好了。”

　　“谢谢。”林故双手接过来，划开桌上的火柴点燃手里的香，之后小心地放在沈靖妤的手心，嘱咐她拿好。

　　“想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山上除了我们三人外，其他都不能算作是'人'他们被我叫做精魄，只有我愿意收的精魄才能进入瓦山，在完成自己的愿望后被我度化离开；曾筠这个姑娘情况有些复杂，她也确实有些能力，在未经过我允许的前提下就跟着你们来了。”

　　“只不过她一上瓦山就被我控制住了没办法过多作怪，只是她怨念太深又带着双命格，两个命格的执念又完全不同，导致她的度化比一般人要多费了些时间。”

　　“昨天晚上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是曾筠却又不是曾筠，他是当年捐赠心脏给曾筠的那个人，他想要的是杀死沈靖妤——他知道曾筠一直喜欢沈靖妤，所以他不希望曾筠得偿所愿。”

　　“今天路上叫你们这个才是原本的曾筠，她想要的则是杀死林故——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住持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剥离曾筠的两个命格，这件事他之前从未做过，自然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何种变化，只能看见关键节点的关键信息，也就有了那张诵经室的字条、以及沈桦一的再三提醒。

　　沈靖妤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她揉着眼睛抬头，看见住持的一瞬间顿在原地，她抬手指着对方，眼睛瞪得老大，“老头儿！是你！”

　　林故侧头看向沈靖妤，问道：“你认识住持？”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俩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