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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暗潮洄流 ...

  •   西废码头笼罩在一种喧嚣与死寂并存的诡异气氛中。远处的杏林春方向,黑烟仍未完全散去,喊杀声虽已渐歇,但一种紧绷的、如同暴风雨后喘息般的宁静更让人不安。码头本地的力夫和船家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城里的乱子,目光不时瞥向城门方向,带着警惕和好奇。

      凌寒和桑晚拖着石小敢沉重无比、近乎崩解的石躯,沿着河岸最偏僻、堆满腐烂芦苇和废弃破船的阴影地带,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深陷淤泥,石小敢的身体冰冷而毫无生气,只有微弱到极致的能量波动证明他尚未彻底消亡。桑晚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草木精华不断逸出,勉强维系着石小敢躯体不再进一步碎裂。

      凌寒的状态同样糟糕。肩胛骨的裂痛、内腑的震荡、以及过度使用通幽之力带来的精神上的抽空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锉刀折磨着她的神经。但她眼神依旧锐利,通幽之力如同受损的雷达,勉强扫描着前方,规避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视线。

      终于,在码头最尽头,一艘看起来比周围其他船只还要破旧几分的乌篷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船身布满岁月的痕迹,篷布发黑,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个穿着蓑衣、戴着破斗笠、身形佝偻的老船夫,正蹲在船头闷头抽烟,烟锅里的火光在渐暗的天色下明灭不定。

      是老关头。

      凌寒打了个事先约定好的、如同水鸟鸣叫般的唿哨。

      老关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她们的方向,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用烟杆磕了磕船帮,发出沉闷的响声,示意她们过去。

      三人用尽最后力气,将石小敢半推半抬地弄上船。乌篷船吃水猛地深了一截,剧烈摇晃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关头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石小敢那非人的形态,没多问什么,只是哑声道:“进篷里待着,不管听到什么,别出来。”

      凌寒和桑晚将石小敢安置在狭小乌篷的最里面,用带来的旧麻袋勉强遮盖。凌寒对桑晚快速道:“你看着他们,我去接葛老和胡砚清。”

      她刚要再次下船,老关头却拦了一下,用烟杆指向城里方向:“那边戒严了,巡城卫封了好几条街,现在回去,是自投罗网。”

      凌寒心一沉。果然,巡城卫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快。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码头堆放的货物后面传来。凌寒瞬间戒备,指尖扣住了金属碎片。

      只见葛老搀扶着依旧昏迷的胡砚清,气喘吁吁地出现,他脸色更加难看,显然这一路躲藏奔逃极为不易。

      “快……快上船!”葛老压低声音,急声道,“巡城卫在到处设卡盘查,特别是生面孔和受伤的人。客栈回不去了,我们是绕了小路拼死跑出来的!”

      凌寒立刻上前帮忙,将虚弱不堪的葛老和毫无意识的胡砚清接应上船。小小的乌篷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污泥味和石尘味。

      五个人,两个重伤昏迷,一个老人耗尽心力,两个少女精疲力尽。这艘破旧的小船,成了他们唯一的方舟。

      老关头看着这一船奇形怪状、伤痕累累的“客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解开了缆绳,用长长的竹篙用力一撑河岸。

      乌篷船轻轻一晃,缓缓离开了码头,滑向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的滁水河心。

      就在船只离岸的瞬间,一队盔明甲亮的巡城卫骑兵冲到了码头之上,为首的军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面。

      “搜!所有船只,一律接受检查!”冰冷的命令声随风传来。

      老关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调整着船帆的角度——那面打满补丁的旧帆,让小船顺着水流和微风,向着上游方向,不紧不慢地驶去。他的船太破,太不起眼,看起来完全不像能载着“要犯”的样子,反而像是一条准备趁着傍晚去下网捕鱼的孤船。

      巡城卫的目光在几条看起来更可疑的货船上停留更久,最终只是对着老关头这条破船喊了一句:“老头!看到有陌生人搭船,立刻上报!”

      老关头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憨厚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下却稳稳地操控着船舵,让小船逐渐远离了码头的是非之地。

      直到码头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岸上的喧嚣再也听不见,船上的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桑晚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篷壁滑坐下来,低声啜泣。葛老瘫坐在胡砚清身边,剧烈地咳嗽着,拿出药瓶的手都在颤抖。凌寒靠坐在船头,望着两岸逐渐笼罩在暮色中的、飞速后退的田野和山峦,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

      他们成功了。暂时逃离了滁州城那个巨大的漩涡。

      但代价惨重。石小敢和胡砚清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身心俱疲。而前路,是更加未知的险境——回归墟书院。

      凌寒缓缓闭上眼,通幽之力内视。身体的情况很糟糕,多处暗伤,灵力近乎枯竭。但她脑海中,那些邪异的符文、冰冷的玉牌、四指人的身影、杏林春老者的算计、哑师冰冷的注视……无数线索和危机如同乱麻般交织。

      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需要解开符文的秘密。

      她从怀中取出那截定魂芝主干。暗金色的芝体依旧散发着温和而磅礴的生机之力。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掰下细细一丝,放入口中。

      一股清润温和的暖流瞬间化开,渗入四肢百骸,如同干涸大地迎来甘霖,快速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和内腑,精神上的疲惫也稍稍缓解。但她不敢多用,这是救命的宝贝,胡砚清和石小敢可能更需要它。

      夜色逐渐降临,河面上起了风,波浪轻轻拍打着船身。乌篷船如同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小小孤岛,在宽阔而黑暗的河面上默默航行。

      老关头在前头沉默地掌着舵,仿佛对篷内的一切毫不关心。

      凌寒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昏迷的胡砚清和石小敢身上,又看向疲惫入睡的桑晚和打坐调息的葛老。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滁州城的暗潮汹涌,他们侥幸挣脱。但真正的归墟,那吞噬了无数秘密和生命的深渊,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下一站,归墟书院。那里有他们必须面对的过去,必须揭开的真相,以及必须救回的……兄长。

      小船破开夜色,逆流而上,驶向更深沉的黑暗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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