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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暗潮洄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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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滂沱,将天地连成一片灰蒙的水幕。山路彻底化为泥泞的沼泽,每前行一步都异常艰难。
凌寒走在队伍中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持续消耗着她的体力。定魂芝的生机之力稳定着她的心脉,但修复重伤并非一蹴而就。她拒绝了桑晚再次提出的搀扶,只是沉默地、固执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前行,将全部精神用于对抗痛苦和维持通幽之力对周围的感知扫描。雨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反而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石小敢走在最前,他庞大的身躯成了最好的破风者和探路者。岩石般的皮肤并不畏惧泥泞和湿滑,他仔细分辨着胡砚清指出的方向,用蛮力推开挡路的断枝和落石,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径。他的感官不如妖族敏锐,但胜在沉稳可靠,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物理危险。
桑晚紧随石小敢身后,她的柳树精特质在雨林中得以部分展现。她闭目凝神时,指尖偶尔轻触路旁的树木或湿润的泥土,便能通过植物的微弱反馈和大地传来的震动,感知到更远处的情况。
“左前方,有片洼地,积水很深,绕行。”她轻声指引,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右侧坡体不稳,小心落石。”
她的存在,像是一个活的生物雷达,极大降低了队伍行进的风险。
胡砚清的状态比之前稍好,找到了明确的目标暂时压下了他的绝望。他走在凌寒侧后方,狐耳警惕地竖立着,不时微微转动,捕捉着风雨声中的任何异响。他的鼻子也在努力抽动,试图从潮湿的空气里分辨出更多气味信息——无论是追兵的危险气息,还是可能存在的、与“清圣香”或妹妹相关的蛛丝马迹。
“雨太大了,很多气味都被冲散了。”他有些焦躁地甩了甩尾巴上的水珠,“而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盯着我们,很模糊,但让人不舒服。”
凌寒没有说话,但她冰冷的眼神表示认同。她的通幽之力也捕捉到了那种被窥视感,并非来自一个明确的方向,而是弥漫在周围的雨雾中,若有若无,像是某种大型掠食者在耐心等待猎物疲惫。是巡观使的某种追踪术法?还是那个诡异哑师的手段?不得而知,但压力始终存在。
第一天,就在这种极度疲惫和高度紧张中度过。入夜后,他们找到了一个狭窄的山缝勉强容身。不敢生火,四人挤在黑暗中,靠着体温相互取暖,轮流休息戒备。雨水顺着岩壁渗入,寒冷刺骨。凌寒闭目调息,努力引导着定魂芝的药力修复伤体,但收效甚微。那枚金属碎片被她握在手中,通幽之力反复感知着那丝“清圣香”和精神印记,试图找出更多关联,却如同雾里看花。
第二天,雨势稍减,但转为冰冷的雨夹雪,山路更加难行。胡砚清找到了一些能勉强果腹的野果,但谁也没有胃口。长时间的淋雨和寒冷开始侵蚀每个人的体力,连石小敢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重。
下午时分,桑晚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微变。
“前面……有很浓的血腥味。还有……打斗的痕迹。”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石小敢示意大家原地隐蔽,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片刻后,他返回,岩石般的面容带着凝重。
“是巡夜人的制服!两个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很怪,不像是邪物或者野兽干的。”
凌寒眼神一凛。巡夜人?他们逃出书院时,混乱中应该有不少巡夜人遭遇不测,但死在这里……
“过去看看。”
现场一片狼藉。两具身穿归墟书院巡夜人服饰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早已冰冷僵硬。周围的树木上有锐器劈砍的痕迹,泥土被翻搅得乱七八糟。血迹被雨水冲刷得淡了不少,但依旧触目惊心。
凌寒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伤口狭窄而深,精准地切断了要害,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确实不像邪物的疯狂撕扯,也不像寻常兵刃所致。
“是法术刃,或者某种特制的薄刃武器。”她冷静判断,目光扫过现场,“他们不是在巡逻时被袭击的。看他们倒下的方向和装备……像是在逃跑途中被追上灭口。”
胡砚清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半枚陷入泥土的脚印,形状奇特,边缘带着细微的焦痕。
“这不是书院的人的脚印……也不是巡观使的标准靴印。”他脸色发白,“是‘清道夫’!‘塔’的清道夫!”
“清道夫?”桑晚疑惑地问。
“塔组织内部负责处理‘麻烦’的刽子手!”胡砚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他们行动诡秘,手段狠辣,专门清除叛徒、知情人或者失败的项目……就像打扫垃圾一样!他们竟然也出动了吗?”
凌寒的目光落在一具尸体的手边,那里,泥土中似乎半掩着什么东西。她用树枝轻轻拨开泥土,露出一小块被撕扯下来的、深灰色的布料,材质特殊,上面用更深的灰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其简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图案——一座微缩的塔。
果然是“塔”的人。
他们不仅在灾难后试图夺取证据,甚至开始清理可能外泄的秘密?这两个巡夜人,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还是仅仅因为可能在灾难中看到了什么而被灭口?
“塔”的触角,比想象中伸得更长,动作也更快的。
一种更大的危机感笼罩下来。他们不仅要躲避官方的巡观使和诡异的哑师,还要提防这个无所不在、冷酷无情的神秘组织。
“不能再耽搁了。”凌寒站起身,声音冰冷,“处理一下痕迹,立刻离开这里。”
他们简单掩盖了现场,继续赶路。气氛变得更加沉闷,每个人都清楚,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多,也更残忍。
又艰难行进了大半日,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体力几乎耗尽,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胡砚清所说的那个地方——一座废弃已久的山中驿站的轮廓,在夜雨和迷雾中若隐若现。
驿站看起来荒废了有些年头,木质结构腐朽严重,大半已经坍塌,只剩下一个相对完好的主屋和一个摇摇欲坠的马棚。但在此刻,这无疑是难得的避风港。
“小心点。”胡砚清压低声音,“这种地方,有时候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借宿。”
石小敢率先上前,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里一片漆黑,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杂物。
凌寒的通幽之力迅速扫过整个驿站:“没有活物气息。”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没有明显的邪秽之气。暂时安全。”
四人鱼贯而入,总算暂时摆脱了冰冷的雨水。石小敢找来一些尚未完全湿透的朽木,小心地在一个破旧的火塘里生起一小堆火。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这间破屋,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围坐在火堆旁,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桑晚拿出她最后一点干粮分给大家。凌寒靠着墙壁,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体力。胡砚清则警惕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突然,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胡砚清狐耳猛地一抖。
“有声音……”他压低声音,几乎屏住呼吸。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除了屋外的风雨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小动物的哀鸣,又像是……女子的低泣?
声音似乎来自驿站后面的马棚。
胡砚清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声音……那声音隐隐给他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感觉!
“灵儿……?”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就要冲出去。
“站住!”凌寒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响。
胡砚清动作一僵,回头看向凌寒,脸上交织着激动、渴望和一丝被阻止的恼怒。
“是陷阱。”凌寒睁开眼,黑眸在火光下深不见底,冷静得可怕,“同样的把戏,不会生效第二次。”
她之前就点破过后山那个气息点是诱饵。
“可是那声音……”胡砚清急切地争辩。
“幻术,或者录音法术,甚至可能是擅长模仿的精怪。”凌寒无情地打断他,“‘塔’的清道夫刚出现过,这里就出现你妹妹的声音?巧合得令人怀疑。”
桑晚也拉住胡砚清的衣袖,担忧道:“砚清,凌寒说得对,太可疑了。”
石小敢握紧了拳头,挡在了门口。
就在这时,那呜咽声陡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嬉笑声,在马棚的方向来回飘荡!
与此同时,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从屋外不同方向袭来。目标直指屋内的火堆和众人。
是淬毒的吹箭,或者类似的暗器。
“敌袭!”石小敢怒吼一声,猛地将身边一块巨大的朽木桌板掀起,挡在火堆和前。
笃笃笃!暗器大部分钉在了木板之上。
几乎在暗器发出的同时,驿站腐朽的地板突然爆裂开来。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中窜出,手中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薄刃,悄无声息地刺向围坐在火堆旁的四人。
袭击来自地下。他们早已埋伏在此。
这些黑影穿着紧身的深灰色夜行衣,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出手狠辣刁钻,直取要害。
正是胡砚清口中的“塔”之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