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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歧黄诡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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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冷冽空气吸入肺中,带着草木清香,却丝毫无法驱散三人心头沉甸甸的压迫感。镇物堂守夜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西山废矿……”凌夜摊开那张从藏典阁带出的、绘制在脆弱皮纸上的简陋地图,就着冰冷的月光仔细辨认。地图年代久远,笔迹模糊,许多标注都已难以识别,只大致勾勒出山脉走向和矿洞的主要入口位置。
“距离不近,在天亮前我们必须赶到并开始行动,白天目标太大。”凌夜快速决策,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沙哑,却异常坚定,“石小敢,你状态最好,负责背负凌寒,务必求稳。桑晚,尽量收敛气息,利用你的草木感知,提前预警周围的异常动静,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明白!”石小敢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背负凌寒的姿势,确保冰封稳固。桑晚重重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尝试将感知如同藤蔓般向四周林地延伸。
他们没有返回镇上,而是沿着后山偏僻无人的小径快速穿行。凌夜对地形极为熟悉,总能避开可能有巡逻的区域。一路无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打破夜的寂静。凌夜手臂上的“跗骨灵丝”在破煞涎的作用下暂时沉寂,但依旧像一个恶毒的计时器,提醒着他们时间的紧迫和潜在的追踪。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西山脚下。
与归墟书院所在的、带着人文气息的山林不同,西山透着一股蛮荒和死寂。植被稀疏扭曲,岩石裸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即使相隔数十年,当年矿业活动留下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根据地图指引,他们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矿洞入口。
那与其说是一个入口,不如说是一个巨大山体上的狰狞裂口。原本的水泥拱门早已坍塌大半,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钢筋倔强地指向天空。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嘴,向外喷吐着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某种更深层腐朽气息的风。洞口周围散落着生锈的铁轨残骸、破碎的矿车零件以及一些早已辨不出原貌的废弃物。一块字迹模糊、歪斜欲倒的木牌上,隐约能看出“危险”、“禁入”的字样。
“好……好重的怨气和死气……”桑晚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她的草木灵觉在这里感受到了极大的不适,仿佛有无数充满痛苦和恶意的低语在风中萦绕。
石小敢也绷紧了脸,他的土石之躯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混乱而压抑的波动。“这地气……稀烂……像一锅馊了的粥。”
凌夜眉头紧锁,从工具袋里取出最后两枚冷光棒,拗亮后扔进矿洞。光棒翻滚着下落,照亮了一段陡峭向下、铺着腐朽枕木和碎石的斜坡,随即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只能看到极深处隐约有微弱反光,似乎是积水。
“洞口有近期活动的痕迹。”凌夜蹲下身,用手指抹过地面一层较薄的浮尘,露出下面几个模糊但较新的脚印,“不止一拨人,时间很近。”这印证了守夜人的话,西山废矿并非无人问津。
“怎么办?进去吗?”石小敢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喉咙有些发干。
“没有退路了。”凌夜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矿洞,“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实。注意头顶和脚下,这种废弃几十年的矿洞,结构极不稳定。”
他率先踏入了矿洞。阴冷的风立刻包裹了他,带着刺骨的寒意。脚下的碎石和朽木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吱声。石小敢深吸一口气,扛紧凌寒,小心翼翼地跟上,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洞口显得有些局促。桑晚咬了咬牙,紧随其后。
进入矿洞不到十米,外界微弱的光线便彻底消失,只剩下冷光棒提供的有限照明。空气变得愈发浑浊潮湿,呼吸间都能感到那股浓郁的霉味和金属锈味直冲鼻腔。洞壁湿漉漉的,布满苔藓和某种暗色的菌斑,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岩缝中落下,发出“嘀嗒”的声响,在寂静的矿洞中回荡得格外清晰。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很陡。地上除了碎石,开始出现一些散落的、生锈严重的采矿工具,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顶腐烂的、几乎与泥土混为一体的安全帽,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灾难与死亡。
凌寒的意识在冰封中努力感知着外界:
……冷……不同于寒髓之拥的冷……是……阴魂不散的怨毒……和……地脉被撕裂后久久无法愈合的痛苦……
……哥哥……这里的磁场极其混乱……残留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恐惧、绝望、贪婪……小心……这些情绪可能会影响心智……甚至……产生幻听幻视……
……定魂芝……生于至阴至秽之地……这种地方……确实符合条件……但守夜人说它能招魂……意味着……它很可能生长在怨气最集中、最危险的核心区域……
……地图……父亲书房里……好像有一张更详细的……西山矿业结构图……标注了……主矿脉走向和几个……发生过重大事故的采空区……
凌夜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似乎接收到了凌寒传来的这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识碎片——关于结构图和事故采空区。他立刻再次展开那张简陋的地图,就着冷光仔细观察。
“不对……我们走的方向,似乎是通往早期开采的主巷道,但根据……某些记载,后期最深、最富也最危险的矿脉,是在东南方向的支脉。”凌夜压低声音,手指在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清的虚线旁划过,“那里也是大型事故的多发区……如果定魂芝存在,最可能在那种极怨之地。”
他果断改变方向,带领两人拐进旁边一条更狭窄、几乎被遗忘的岔道。这条岔道更加难走,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淤泥和塌落的石块,空气也更加滞涩难闻。
又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通道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但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开始隐隐约约地传来。
叮……叮当……
像是极远处有人在用铁锤敲击岩石。还夹杂着极其模糊的、仿佛许多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桑晚猛地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石小敢侧耳倾听,茫然地摇头:“俺只听到风声和水滴声。”
凌夜眼神一凝:“是残留的怨念和精神印记,干扰感知。集中精神,不要被它们迷惑。”他经历过类似场合,深知这种地方的精神污染有多危险。
但那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叮当声变得急促,窃窃私语声也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开始夹杂着零星的、压抑的哭泣和惨叫。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凌夜猛地停下,冷光棒向前照去。
只见前方十几米处,通道似乎到了一个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像是小型装卸平台的地方。而就在那平台的中央,在冷光棒摇曳的光晕下——
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一把虚幻的矿镐,敲击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岩壁。
叮当!
叮当!
每敲击一下,那身影就似乎黯淡一分,同时发出一种充满无尽疲惫和绝望的、无声的嘶嚎。
是矿工的地缚灵。因强烈的执念或痛苦,被永远困在了死亡之地。
而更让三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这个地缚灵的出现,周围岩壁的阴影里,开始浮现出更多模糊扭曲的身影。它们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茫然徘徊,有的则……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将那没有瞳孔的、空洞的目光,投向了这三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空气中的怨毒和冰冷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
“退后!”凌夜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冷光棒狠狠向前掷出,试图干扰那些灵体的注意力,同时另一只手快速从工具袋中抓出一把特制的、混合了朱砂和赤硝的粉末。
“尘归尘,土归土,此间非尔等滞留之地!”他口中低诵安魂咒诀,将手中粉末猛地向前撒出。
粉末遇到空气,瞬间爆开一团至阳至刚的赤红色光芒,如同微型的太阳,短暂地驱散了黑暗和阴冷。
那些模糊的灵体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仿佛被灼伤般向后退缩,身影变得更加淡薄。
然而,就在这赤芒亮起的刹那,凌夜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那开阔平台的最深处,靠近岩壁的一个角落里——
一株奇特的植物,正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墨玉般的光泽。
它形态似珊瑚,枝杈扭曲,通体漆黑,却在顶端结着一颗珍珠大小、氤氲着柔和白光的浆果状物体。
定魂芝!而且似乎是……即将成熟的定魂芝!
但就在那株定魂芝的旁边,岩壁的阴影剧烈地扭曲起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凝实、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饥饿与怨毒气息的黑暗轮廓,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守夜人警告中的“饿鬼”,似乎被阳刚之气和生人的气息,彻底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