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镇人》仙人淇

18、循迹问诘

　　凌夜的指令如同在沸腾油锅中投入的冰块，短暂地炸开了混乱，迫使所有人在求生本能下行动起来。然而，归墟书院的崩溃速度远超任何人的预料。

　　凌寒身影如电，扑向她所负责的、位于书院旧舍区边缘的一处辅助节点——一口早已干涸的古锁妖井。据《癸丑封魔录》残卷记载，此地乃是整个封印大阵一处重要的“泄压”与“分流”枢纽。

　　还未靠近，她便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从井口方向传来，仿佛那不是一口井，而是一个正在贪婪吞噬一切的漩涡黑洞！地面剧烈起伏，如同波浪，无数裂缝以井口为中心向外辐射蔓延，喷涌出的不再是寻常秽气，而是粘稠如浆、闪烁着不祥磷光的黑色流火！这些流火沾物即燃，却散发出刺骨的阴寒，所过之处，砖石腐朽，草木瞬间枯败成灰！

　　井口周围原本铭刻的加固符文早已黯淡碎裂，根本无法靠近！

　　“兑位辅助节点已失效！能量逆流！”凌寒立刻通过凌夜之前短暂建立的一种紧急精神链接，并且借助那副奇异算盘的力量，将情况反馈出去，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几乎同时，其他几个方向也传来了噩耗。

　　石小敢的怒吼声通过地面震动传来，充满了痛苦和愤怒：“坤位地基……根本稳不住！下面的石头……好像活了！在咬俺！”他所在的大地节点，恐怕已不再是基石，反而成了邪物力量宣泄的爪牙。

　　桑晚带着哭腔的惊呼紧随其后：“巽位地脉……彻底狂暴了！灵气……灵气变成了毒药！我……我安抚不了！它们在排斥我！”生灵之力在面对这种最纯粹的腐朽与恶意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厉教习那边的火光仅仅闪耀了不到三息就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声闷哼和部下惊恐的惨叫——离位的火属罡气非但没能灼烧秽气，反而像是火上浇油，引发了更剧烈的能量爆炸！

　　封长老那边更是悄无声息，恐怕震位的主阵法核心早已在第一次冲击时就已彻底瘫痪！

　　凌夜悬浮于半空之中，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手中那副青铜算盘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算珠疯狂跳动，几乎要散架。他正在以一人之力，强行引导、梳理、乃至用自己的力量去填补各处节点崩溃带来的能量真空和反噬。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行……能量流失太快……缺口太大了！”凌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力感，“这封印……早就从根子上烂透了！我们……只是在给它陪葬！”

　　苏仲书瘫坐在不远处，望着这末日景象，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死灰。他喃喃自语：“晚了……都晚了……从百年前……或许更早……就注定了……”

　　轰隆隆隆——！！！

　　后山方向，那巨大的裂口再次猛然扩张。一只由纯粹秽气、扭曲岩石和无数痛苦哀嚎灵魂碎片凝聚而成的、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巨爪，猛地从裂口中探了出来，狠狠地扒住了裂缝的边缘。

　　仅仅是这只爪子的出现，带来的威压就让整个书院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光线变得黯淡诡异，声音传播变得断续失真。那疯狂的精神低语化为了席卷一切的灵魂风暴，无数修为较低的弟子当场惨叫一声，眼神涣散，或疯癫狂笑，或直接晕厥过去。

　　巨爪用力，似乎想要将整个庞大的身躯从地底彻底拖拽出来。

　　完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涌上了这个绝望的念头。

　　凌寒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齿间渗出。她看着那毁天灭地的巨爪，看着崩溃的节点，看着苦苦支撑的凌夜和彻底绝望的众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和冰冷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不能就这样结束！

　　守镇人……守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早已腐朽不堪的物理封印？还是……人心深处那道绝不能溃决的防线？

　　她的目光猛地扫过那口正在喷涌黑色流火的锁妖井，又看向手中依旧紧紧攥着的、那本记录着罪恶与绝望的焦黑笔记本！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凌夜！”她用尽全部力气，通过那微弱的精神链接嘶声喊道，“放弃引导！放弃所有节点！把所有残存的力量……全部……导入这口废井！快！！”

　　什么？！！

　　所有能听到她声音的人都惊呆了！

　　导入废井？那岂不是加速能量泄露，让邪物更快脱困？她疯了吗？

　　凌夜也是一怔，但他那双桃花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他没有问为什么，在这种绝境下，他选择相信凌寒那近乎本能的、对“镇”之本质的直觉。

　　“好！”凌夜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回应，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空中那副早已不堪重负的青铜算盘发出一声悲鸣，轰然炸裂成无数碎片。但就在炸裂的前一瞬，它将最后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被凌夜强行汇聚起来的混乱能量流，如同开闸泄洪般，不再加以疏导，而是粗暴地、毁灭性地强行灌入了凌寒所在的那口锁妖废井。

　　“不！！！”苏仲书发出绝望的嘶吼，认为凌寒这是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口原本疯狂吞噬、喷涌黑色流火的废井，在接收到这股远超其负荷的、狂暴混乱却依旧蕴含着部分书院地脉本源和凌夜自身力量的巨大能量冲击后，并没有如预想般彻底爆炸或将能量宣泄出去。

　　它那早已失效、甚至被邪气侵蚀的古老井壁内部，那些最深层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源自归墟书院建立之初甚至更早时代的原始镇压符文，竟被这狂暴的能量强行激活、点亮了。

　　这些符文并非用于疏导或分流，而是最纯粹、最霸道、与邪气绝对对立的——毁灭与湮灭。

　　它们就像是沉睡万年的熔炉，被猛地投入了过量的燃料，虽然自身也濒临崩溃，却在一瞬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光和热。

　　“嗡——！！！！！”

　　一声震彻灵魂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响起。

　　整口锁妖井瞬间变成了一个纯粹由炽白光芒构成的巨大光柱。这光芒并非温暖祥和，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净化一切的毁灭意志。

　　那些喷涌的黑色流火在这白光面前，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蒸发。从井口蔓延出的裂缝也被白光强行遏制、弥合。

　　这突如其来的、纯粹毁灭性能量的爆发，似乎极大地刺激、或者说严重灼伤了那只刚刚探出裂缝的秽气巨爪。

　　“嗷——！！！！！”

　　一声痛苦到极点、愤怒到极点的咆哮，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整个天地都在颤抖。那只巨爪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裂缝之中。

　　它似乎误判了。它以为外界有人在发动某种强大的、针对它的毁灭性攻击。而这口井，就是攻击的核心发射点。

　　趁着这巨爪受挫缩回、地底邪物惊疑不定的短暂间隙。

　　“就是现在！”凌寒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自身本源精血的心头血喷在左手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以血为媒，以魂为引，不顾一切地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远超她当前能力的古老镇符——那是《癸丑封魔录》残卷最后被撕毁部分附近，一个模糊记载的、与这口古井原始符文同源的终极湮灭之印的简化版。

　　她要将这枚凝聚了她全部意志、精血和对“守护”理解的符印，打入那白光炽盛的井中，哪怕只能维持一瞬，也要为这濒死的世界，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白光映照着她苍白如纸却无比坚定的脸庞，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而下。

　　整个世界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她那只抬起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