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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比武招师会群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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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青纶今日出门前,仔仔细细看了墙上挂着的黄历。
十二月十九,宜会友,忌坏垣。
她翻回上一页,昨日十二月十八,宜开市,宜纳财,宜交易。
管青纶安下心来,拿起褡裢就出了门去。
门一开,苍茫飞雪漫进屋内。她哈了口气热热手心,放下墙边揽客用的布招,一回头,一袭白衣立于雪中,险些叫她看花了眼。
“原来是杜老板的贵客,”管青纶松开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家?
昭平镇毗邻北疆,自打百年前北地局势恢复平静,两地多有往来。这一来二去,镇里百姓的生活起居多少受了影响,住宅布局并不同一般中原城镇的那样排列井然,反倒七拐八绕多有机妙,能将外地人绕个糊涂。
管青纶又是个乐得清静的,当初置业的时候就特地挑了个深幽地,就是杜温那家伙亲自来找都能时有走错,这人又是怎么寻到这的?
“我说我昨夜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此处怕是有血光之灾,因此特地前来探查一二,不知管大姐可愿信我?”
燕十九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指头,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哦?你还会占星之术?”
管青纶将燕十九重新打量一番,怎么瞧都觉得这人跟平日在路边见过的神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仍配合问道:
“我见十九姐妹悠然立于此处,莫非是已经破了这血光之灾?”
可她昨夜照例于三更睡下,一夜好眠,并未听见附近有一点动静。
“自然是破了,不然也没这个闲情逸致,能恰巧同管大姐得此一遇,这说明我俩有缘。”
“哈哈哈,既是有缘,不如你今日与我一同前去那惊鸿武馆?”
管青纶大笑,率先朝外头大步走了出去。
等走到院外,发觉燕十九并未跟上前来,她驻足不解道:
“十九姐妹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是有点小事要解决,管大姐不必等我,我解决完手头的事,便会自行跟上。”
“那我走慢些,十九姐妹也莫着急。”
“好,多谢管大姐!”
燕十九笑眯眯高声应道。
她目送管青纶走下山坡没了身影,足尖往墙上一点,飞上青瓦屋顶。
屋脊上,两坨黑影蜷缩着,全身五花大绑,一动不动。
燕十九抬脚,漫不经心给这两人各自来了一脚。
没反应。
“夜隐门出来的人就是惯会装死。”
燕十九摇头,一把拽起两黑衣人前襟,待确认二人整张脸都叫黑布裹得密不透风,便一手一个拎包袱般一跃而起:
“重要的事可急不得,先把你俩送回老家再说!”
再说管青纶那边,她已下了山,穿过百工坊,跳下一段矮坡,去右手边一家早食摊子买了两笼羊肉灌肺,一大碗热浆,又买了阿水最爱吃的荷叶饼。
她一边喝着热浆一边朝四处打量,没见着燕十九的影。
昭平镇说大不大,但地势崎岖多山,走起来确实费劲,管青纶心里起了担忧。
眼下快要到巳时,再不去可是赶不上了。
她又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过来,便把碗放下,出了摊子。
继续朝南走,过了寒泾桥,一头扎进扎堆的香饮摊,再一连穿过马市和花鸟市,上了玉霜酒楼二楼,从回廊进了巷里第三家笔墨铺子,侧门出来绕个半圈,拐进一条两侧种有槐树的夹道,再上山行半炷香的路。
管青纶走上山顶,擦掉额头细汗,往下一瞧,山底那屋宇门头牌匾上正是写着“四海昭平”四个大字。
到了。
管青纶生怕迟了,赶不上比武大会,叫阿水吃不上荷叶饼便去打架,脚下不敢怠慢,甫一抬脚要走,忽闻身后有人高喊:
“管大姐,可是要到了?”
管青纶回头,几十步开外,那白衣的燕十九正踩着石子路上坡而来,神色匆匆,步履急促,倒真像是一路紧跟而来的。
“快了,那下面便是四海院。”
管青纶走在前头,一路带着燕十九来到那四方院子前。
燕十九抬头,见大院门口两边写有题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题诗云:
“昭昭飞镜此宵月,峻骨沉渊四海平。”
燕十九不住赞叹:
“月华洗骨,四海昭平。想来这便是‘昭平’一名的由来了。”
“正是,”管青纶点头,“当初杜温替阿水租下这座院子时,就听房牙子说过,这院子前几任主人都与北疆义军有些渊源。当年乱世时若不是有她们在,北地百姓还不知要再吃多少年的战乱之苦。”
“原来如此。”
燕十九闻言,将这方约莫有两进大的院子收入眼内,笑道:
“我来之前听闻惊鸿武馆居于整个昭平镇的中心,没想到竟这般清静。照水馆主选择将武馆设在此处,应是为求一个闹中取静之意。”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爽朗的笑声响起:
“开武馆求清静,这生意还做不做啦?”
从那门后院落里,一红衣少年快步走出,不待燕十九反应,率先走到她跟前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将她的脸细细瞧了瞧:
“你这模样,我在昭平镇还从未见过。好得很,就该多些人来,这才热闹。”
又转身去拉管青纶的手,将她二人迎进院子里:
“青姨你来得正好,比武大会马上就开始了。我昨日见着杜老板,就晓得你今日肯定会来,你上次给我的图纸就放在书房里,上头有好些看不明白的地方,等比武结束了,我再向你讨教一二。”
“你当真要复原那阴阳伞?”管青纶略有诧异,“我还当你只是一时好奇,怎的突然对机关术起了兴致?哦,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带了荷叶饼,这一路揣着还热乎着呢,你抓紧吃,吃完了才有力气打架。”
“青姨,我早就不是小时候了,饿了自己会找饭吃。”
话虽如此,红衣少年倒也不窘,笑嘻嘻从管青纶手里接过荷叶饼几口就下了肚。
馆主吃点心吃得欢快,这一院子各自扎堆的武者却是面色各异,聚在一起说自己的话,时不时朝这边投来一眼。
四周廊中则坐着些七八岁大的幼稚孩童,嬉笑打闹很是自在,想来是小馆主新招的学徒。
昨晚客栈那群食客大都也来了,其中自然包括细雨剑宗师姐妹二人。
段敏抱剑环视一圈,不禁感慨道:
“今日竟来了这么多人,看来那传言影响着实不小。师姐你说,那传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那人又为何笃定照水馆主得了一点鸿的真传?”
焦玉川摇头,方想说她亦不知,就听人群中有人轻笑,接上话来:
“年轻人当真天真,也不仔细想想,这传言来得古怪突然,声势浩大,能让这么多人闻风而动,谁会是其中得利最多的那个?”
段敏闻言愣住,心头顿时闪过一个猜想,虽不敢相信,眼神却不自觉地往那边红衣少年瞥去。
“哼,她敢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想来是有点底气在手,”有人嗤道:“今日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她到底有几分本事!”
武者们纷纷点头,不约而同看向那位将在江湖中搅起滔天风浪的始作俑者。
一片暗流涌动当中,有人悄悄凑上前来,朝段敏她们拱手道:
“二位少侠看着好生俊逸,真是后生可畏。不知二位是哪家剑宗的高徒?今日到这武馆来,可也是要亲自探探这位小馆主的虚实?”
“哦,我们是……”段敏没有多想,张口就要自报家门。
焦玉川忙道:“前辈过誉了。我二人初学剑术不久,对剑道之事一知半解,又未有机缘得高人指点,论悟性、技艺,都是稀松,实乃一憾。
“幸而听闻照水馆主剑法精湛,是以今日特为观摩剑法而来,只盼能有所领悟,不敢轻易卖弄献丑,落得个贻笑大方。”
师姐面不改色,语出流利,坦然说着一通胡编谎话,段敏奇怪地瞥了焦玉川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跟在师姐身后同样装出一副谦逊懵懂的姿态。
那人还不死心,继续道:
“剑法真谛岂是靠一双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纵观在场众人,只有你二人是剑客,这般大好机会,不亲自上场讨教一番,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焦玉川坚持道:
“小辈虽剑艺不精,但也懂得,剑道一事,进一寸有一寸的领悟,不可贸然贪多。”
那好事之徒见她如此这般,只好退去,又钻进人群当中,踱到她早就盯上的另一个独行者身旁。
这独行者一身朴素藏青,方脸剑眉星目,身板笔挺如松,瞧着武功应是不俗,却全身上下不见武器,不露身份。
这便是大有古怪,要知道常年行走江湖之人,除非一心只练拳脚功夫,否则哪有在这等重要场面也不携武器在身的?
想必她是江湖中哪个剑术大家的高徒,不好在明面上露面,便先来此观望风声。
好事之徒笃定猜想,上前欲同这独行者探听口风。
不料她才刚踏出一步,那独行者忽地转过头来,与她对上目光,率先开口:
“我注意到你盯着我看了好久,你可是有什么难事急需我帮忙?”
此话说得直白真挚,有如春风拂过,却是与说话者肃穆板正的长相大不相符。
好事之徒噎住,含糊道:“没有,没有……”
“噢,没有就好。”独行者点点头,又将脸转了回去,任由对方继续盯着自己,也不再回头。
“你……”
好事之徒已在段敏二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就此作罢,索性直问道:
“你怎的赤手空拳就来了此处,难道你就不打算同这一点鸿传人会上一会?”
“噢,我确实没有这个打算。”
那独行者又把头扭过来,看着她一板一眼道:
“江湖中人,想要切磋,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你就不想要拿到那剑法?”好事之徒很是吃惊。
听了这话,独行者那一对浓眉大眼渐渐露出几分茫然:
“我为何要想要拿到那剑法?”
嘿,这竟还真是个呆子!
好事之徒在心里感慨一声,只觉跟这人没话好说,摇了摇头,拔腿要走,又听那呆子说道:
“噢,对了,说到照影剑法,这等稀世武学,的确可能会遭歹人觊觎。”
原来你也知道啊!
好事之徒又把腿收了回来,刚要再说些什么,那呆子忽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满脸真诚道:
“所以这场比武大会可能会有危险,仁姊可得千万小心。不如你就呆在我身边,跟我一同观战。”
“呃,这倒不必,”好事之徒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道:“但你说这大会可能会有危险,确是不假。你听没听说那百疫门的梦——”
“梦鬼!”
呆子顿时眼睛一亮,不待她说完,便接过话头滔滔不绝:
“仁姊也听说了最近梦鬼猖獗的事?那群梦鬼确实来势汹汹,不仅盗走全州袁家的千年骨笛,还偷走了天底下不少稀世珍宝。
“据说梦鬼之所以能屡次得手,是因为她们掌握了一种强劲的独门幻术,至今没有人找到能克制其幻术的法子……”
“正是,正是!”好事之徒急得都要跳起来了,“那梦鬼幻术那么可怕,你们难道都不害怕的吗?”
“此等邪术,虽暂无破解之法,但只要心志坚定,未必不能挺过。”
呆子笑了笑,安慰道。
突然,她反应过来,激动抓住对面肩膀:
“仁姊的意思是,梦鬼今日会在此现身?她们要来偷照影剑法?”
“我、我可没这么说!”
好事之徒一把捂住呆子嘴巴,慌里慌张环视一圈武馆,目光扫过某处角落里独自站着的双刀客,又扫过那个被小馆主迎进院子的白衣人,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里,这才放开手,嘘道:
“莫提了,这事莫再提了!”
“噢,既然仁姊这么说了,我不提就是。”呆子叫她这一出弄得云里雾里,但也紧闭上嘴,果真不再说上一字。
好事之徒稍稍松了口气,心里仍是忐忑得紧。
她悄无声息挪了挪脚步,将自己挡在众武者身后,透过缝隙小心向那小馆主身边的白衣人瞥去。
若有若无的视线从人群里传来,燕十九无动于衷,只及时提醒道:
“照水馆主,我看这时辰也不算早了。既是要比武,不如就现在开始?我早看完热闹,也好早回去休息,这雪可真是一日比一日大了。”
“哦?难道我看错了,原来这位客人不是来比武的?”
“自己比武,哪有看别人比武来得有趣。况且你瞧我这身板,说不准第一回合就叫人打趴下台去,热闹没看着,还给自己惹一身伤,不值当,不值当。”
燕十九边说边走到东边廊檐下,一屁股坐在几个孩童旁,摸出怀里的油纸包裹,当着几张哀怨的小脸津津有味吃起今早新买的点心。
“是啊,小馆主,这饭也吃了,人也等到了,不如咱们赶紧开始?”
西北侧角落里,独自抱臂站着的双刀客接腔道。
“哎,莫跟老娘抢!今天这第一个对手,必得让老娘来当!”根本不待那双刀客有所动作,从另一处角落里嗖地蹿出来一道紫影,一个利落空翻落到院内的比武台上,一杆虎头芦叶枪威风凛凛竖在身边。
管青纶刚靠着燕十九坐稳,一抬眼就见高台上已有人站着,不禁为阿水捏了把汗。
对面这架势看着来头可不小,且阿水用剑,剑对上枪,显然是处于劣势的。
说到这,阿水的剑呢?
只见照水两手空空就上了高台,对紫衣人笑着拱手,“叫各位久等了。话不多说,我这做擂主的照江湖规矩先让两招,请吧。”
“呵,老娘倒不稀罕你这两招!你要接招便尽管接!”
紫衣人一脚踢起枪尾送到手中,抄起长枪直直朝照水刺来。
照水一身红布衫静站在台上,一动未动等那虎头枪冲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