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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幽人雪夜折烈掌 ...


  •   烈元心手劲奇大,管青纶踉跄向后,险要仰倒,一股力量忽地抵住她后背,将她轻轻扶正。

      她侧脸看去,旁桌一位青衣少年收回手中竹棍,面色不显,只淡淡道:
      “小心。”

      少年又去看那烈元心,自言自语:
      “她右手为人所伤,单手发挥不出烈日掌全部功力,不足为惧。”

      此时众人也察觉出不对,这烈元心从现身起就一直只用左手,右手微微敛在背后,似怕被人看出蹊跷。

      “此贼身手了得,那照水馆主竟然能伤她一臂?看来明日这比武大会,我是非去见识一番不可了。”
      一武者若有所思道。

      她回头欲问同伴明日可否一同前去,却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师妹此刻缩在桌子后,身形躲闪目光游移,竟好似不愿叫人发现。

      “师妹,你……”
      武者只觉莫名其妙,关切的话语尚未出口,猛不丁听背后一声怒吼:
      “好啊,没想到今日正好叫我在这里撞上你!哼,冤有头,债有主,我收拾不了那小妮子,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看你今日还怎么逃!”

      说话间,烈元心猛扑上来。

      躲在桌后的师妹一个激灵,手哆嗦着摸上腰间剑柄,试图出剑抵挡。

      然而那烈元心到底本事不小,她攻来得极快,一息已飞上桌来。
      武者大惊,拔剑去刺烈元心小腿。

      “太慢!”
      烈元心轻轻一踏,一脚将剑崩出几个豁口。

      她得意洋洋打出一掌,掌心正冲对方命门而去,这是不打算留活路的意思。

      面对这惨绝一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面色煞白,师傅教的招式全抛到脑后,只下意识抬剑抵挡,螳臂当车。

      “咚!”

      电光石火间,又是一声闷响,烈元心瞪大眼睛,一瞬间冷汗直流。

      围观者一众人等只见一点黑影从眼前飞过,紧接着便见烈元心拍出的手掌凝滞在空中,开始剧烈颤抖。

      巨大的痛楚从手腕一路攀爬至左肩,烈元心难以置信地垂下头,看着那堆躺在脚边的焦黑瓜子。
      只是这回,那瓜子皮旁边还多了一根嗦得不带一丝肉沫的鸡骨头。

      烈元心一阵头晕目眩。

      她右手前两日才刚叫照水那小妮子伤了,今日这回连左手也叫人折了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烈元心悲愤之余,抬头朝大堂那头望去。

      那始终独坐在墙边饮酒的白衣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微笑着端起手头还剩半碟的糖渍瓜子,口型似乎是在说:
      “算我请你的,不谢。”

      燕十九放下干果碟,见烈元心仍惊疑不定地打量自己,不由得笑道:
      “这么看我作甚?囊中羞涩,我只请得起瓜子,可请不起你吃这上等的盛州土鸡。”

      白衣人说完,继续喝自己的酒。

      众人听这人说什么瓜子土鸡的,还没琢磨明白这话是何意思,就见原本还嚣张至极的烈元心此刻竟好似换了个人,形容紧张地环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堂里几路人马皆是习武之人,烈元心一一看去,笃定这屋中坐着的没人能有这般本事,心下不免更是惊慌。

      没找出那出手的另一人,烈元心顿觉汗毛直立,不敢逗留,转身飞出客栈,眨眼便彻底隐没在黑夜当中。

      持剑武者惊魂未定,顾不及心疼自己的剑,上前扶起师妹,关心道:
      “师妹,你没受伤吧?”

      “我未受伤,师姐莫要担心。”

      年轻人脸上稍稍恢复了点血色,她收剑回鞘,拱手朝大堂内众人赔礼道: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前日烈元心那老贼在镇外同我遇上,欲抢夺我身上所携师门心法。我不愿交出,险些叫其害死,幸得照水馆主出手相助,这才得以脱身。我原以为进了镇里,便不会有事,没想到那老贼着实欺人太甚!”

      她想到方才差些就要害自己殒命的那一掌,不禁咬牙切切,又想到前日镇外红衣少年出鞘的那一剑,至今令她心神恍惚。

      没想到,那红衣少年竟然就是照水馆主。

      她回过神,走到独自饮酒的白衣人面前,郑重行了谢礼:
      “细雨剑宗段敏,谢过大侠救命之恩。”

      “细雨剑宗焦玉川,谢大侠出手救我师妹一命,”焦玉川亦上前谢过,“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漂泊索居之人,哪来的尊姓大名,唤我十九即可。”
      燕十九笑道:
      “二位少侠称我为恩人,十九受宠若惊。奈何我实在不敢担这恩人名号,少侠真正的恩人另有其人。”

      她说完,接着喝自己的酒,不再多说,徒留师姐妹二人惘然对视,不解其意。

      烈元心已逃,众人皆回了座,相约明日去惊鸿武馆观摩照水馆主的剑法。只有那黑斗笠见这架又没打成,哼了一声,闷闷出了客栈。

      管青纶正收拾着堂内,段敏上前,说是要赔木凳的钱。她只笑呵呵摆手,连说道:
      “这事怪不得你!”

      又顺道给各桌客人加了碟小菜压压惊。

      小二也跟上前来:
      “掌柜的意思,今日她请各位客人一品咱们昭平镇特有的佳酿一枝雪,大家还请放心敞开了肚子喝。深冬夜寒,当酩酊尽兴而归。”

      众人连忙谢过,受下店家好意。

      眼见今晚大抵没了新的戏可看,燕十九意犹未尽地把酒喝尽,再把没吃完的干果点心一股脑收进油纸包裹,起身寻那小二结账。

      不料小二说:
      “客人请慢,已另有客人替您结了饭钱。哦,还有今日的客房赁钱也替您一并结了。”

      “还有这般好事,那我便不客气了。”

      燕十九说不客气就真一点不客气,也没打听那位客人是谁,又问小二:
      “不知你家掌柜在何处?我来昭平镇做点小本生意,想找你家掌柜打听些门路。”

      她自打进了客栈,好吃好喝又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却一直没见着老板的影,想来这位老板也定是个妙人。

      “喏,那位就是呢。”小二随手一指,转头就去忙自己的了。

      燕十九回头,和落座的管青纶视线撞了个正着。

      管青纶愣怔一下,开口道:
      “客人有何事?”

      “哎,莫抢我生意,没听人家说要找掌柜的嘛。”

      桌对面,杜温剔着牙,抬手朝燕十九热情招呼,“真不巧啊,这盘白斩鸡都叫我两个吃得一干二净,没叫客人吃上哩。今个日头已晚,客人明日还来,我亲自下厨,包你一定吃上最新鲜地道的杜氏全鸡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燕十九笑吟吟在管青纶身边坐下,顺手摸了一块糯米糕进了嘴。

      管青纶见二人有话要谈,将桌上几碟点心往燕十九那推了推,带着自个碗筷上旁桌吃去了。

      杜老板扔了剔牙签,拍拍手,替燕十九倒上一碗一枝雪,殷勤问道:
      “这位客人气度非凡,看着面善,就是不知想做哪一路生意?”

      “写信的生意。”

      “写信?”

      杜温讶然,没想到会得这么一个答复:
      “客人莫要耍我,镇子里驿站邮亭多的是,哪个不能寄信哩。实在不行,你多花点银两,找个行商的替你将信捎上一程,也是行的。”

      “我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燕十九置若罔闻,接着说道。

      “哦?同我做交易?”
      杜老板头一回见有人用这般简单的条件来换交易,半开玩笑道:
      “那我要你做什么都行?”

      “是,你替我写一封信,寄给一个人。”

      燕十九呡了一口一枝雪,只觉这酒比自己过往喝过的都要苦上一分,“明日我便代你出手护住你想要护住的人。大雪素净,要是沾了血,可就不好看了。”

      杜温挑眉。

      乍地被看出心中所想,她神色镇定,不显慌乱,只是慢慢道:
      “客人真是说笑哩。日头底下无新事,那劳什子比武大会,左右就是阿水那孩子同一群人打上几架,长长见识,便也可就此收收心思,又有什么好让我这个大人操心的?”

      “杜老板对小馆主倒是关怀备至。只是既然如此,又怎会一直到今日,才知道小馆主身怀绝技,深藏不露?”
      燕十九直言不讳。

      叫这陌生人冷不丁直戳痛处,杜老板面上登时浮出几分恼色。

      但她转瞬将恼怒之情压了下去:
      “这我可实在不懂客人的意思了。论打点生意,赚钱糊口,我还勉强算得一把好手。但论江湖武艺,我又怎知那孩子是从哪儿学来的把式?
      至于那传言,更是无稽之谈。许是哪个生意上看我不顺眼的死对头,胡乱编造一通,偏要给我找不痛快罢了,竟然还真有这么多傻子听信,可笑至极。”

      杜温说着,拉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她说得颇为豪迈,神色也是一派不以为意,眼里闪过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这担忧落在燕十九眼里,叫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刀剑无眼,就算主人无意,打起来也难□□血,更不用说事关剑法遗宝。到那时,可就不止是不痛快……”

      “够了。”
      杜温抬手打断燕十九的话,斩钉截铁道:
      “张口流血,闭嘴流血的,你们江湖人打打杀杀,哪里是我一个寻常百姓能管得着的?”

      “既已自认寻常百姓,又何必于心不忍,出手折了那烈元心一臂?”

      燕十九放下酒碗,直视杜温:
      “隐士当有隐士的自觉,不该替别人揽下因果。你不是个合格的隐士,却是个合格的侠客。”

      杜温顿住,抬眼与燕十九四目相对。

      良久,她忽地露出苦笑:
      “好,我同你做这笔交易。还请客人随我上楼研墨。”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燕十九反问道。

      “就凭你方才那两回出手,我赌你是个会信守承诺的人,” 杜温起身,一双布满旧伤新皮的手挑起油灯,“做生意做久了,我这双招子,想看错人也难哩。”

      “杜老板真是性情中人。”
      燕十九叹道,却未跟着起身,只从身上取出一件物什,推到对面:
      “不劳烦杜老板研墨。我无话可说,只需寄这一件东西就好。”

      杜温垂下头来,脸上细纹在灯火下映得粗粝。她看了一眼桌上那裹着东西的红叶布囊,没有过问,拾起布囊塞进怀里,又道:
      “既是交易,还是彼此各留一手较好。等明日比武大会结束,你再同我说这信该寄往何处。有劳了。”

      说完,丢下燕十九,独自挑灯上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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