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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余生第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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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里的慢火与长灯
寅时末,春雷在藏剑峰顶滚过第一声低吼。
奚野在榻上睁眼,黑夜里只剩雨点砸瓦的密响。
没有系统提示、没有劫火残影,只有身边人翻身的动静——
凌斩霄的额头抵在他肩窝,呼吸潮湿而暖。
奚野伸手,指腹摸到少年发梢的雨气,心里忽然踏实:
余生第六天,从一场好雨开始。
卯初,雨帘如纱。
奚野披衣起身,灶房窗棂透进灰白天光。
他蹲在灶膛前,把昨夜埋的火炭拨开,添一把松柴。
火舌“噗”地窜起,松脂香混着雨味,像把整座山林搬进屋子。
凌斩霄赤脚走来,只披一件外衫,腰带松松垮垮。
少年把下颌搁在奚野肩头,声音带着未醒的哑:
“今天做什么糖?”
奚野偏头,唇角擦过少年耳廓:“做荔枝味的,应雨。”
铜锅坐火,糖浆滚起淡金色的浪。
奚野把去核的荔枝肉串成一排,晶莹如玉。
凌斩霄负责看火候,手里一把蒲扇,扇面画着歪脖子兔子——
那是去年元宵奚野随手画的,如今成了少年最趁手的工具。
雨声敲在瓦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击鼓;
锅里糖浆咕嘟,像低声和唱。
水汽蒸腾,窗玻璃蒙上一层雾,两人影子在雾里交叠、分开,再交叠。
巳时,雨势未歇,集市却热闹。
弟子们撑各色油纸伞,伞面汇成一条流动的河。
糖铺前搭了简易雨棚,棚下排着长队。
奚野把荔枝糖葫芦挂上横杆,糖浆被雨气一激,凝得更快,
像给每一颗荔枝镀上一层透亮的壳。
凌斩霄收钱找零,铜板落进陶罐,声脆如雨。
一锅见底,少年忽然高喊:“今日第六锅,买六送一!”
人群轰然,奚野笑着摇头,眼里却盛满纵容。
未时,集市散。
两人提着空竹篓,钻进一条湿亮的雨巷。
青石板映着天光,像一面面碎镜。
巷口老妪卖姜茶,雨汽里浮着辛辣的暖。
凌斩霄买两碗,一碗递给奚野,一碗自己捧着。
姜辣混着桂花香,烫得人鼻尖发红。
少年低头吹茶,睫毛上沾着雨珠,像缀着碎钻。
奚野伸手,替他拂去,指尖顺势停在他唇角,轻声道:
“余生第六天,姜茶很暖。”
酉末,雨停,西天露出一线绯霞。
两人踩着水洼回峰,老马识途,蹄声嗒嗒。
竹篓里多了新晒的桂圆干、一包春茶,还有一把油布伞。
凌斩霄把伞撑开,伞面绘着歪脖子兔,雨水顺着伞骨滴落,
像给兔子洗了个澡。
奚野把荔枝糖葫芦递给他,少年咬下一颗,汁水溢出,
甜里带一点微酸,像把整日的热闹都含进嘴里。
亥时,小院灯亮。
风灯是糖壳做的,烛火一颤,屋里便晃满蜜色影子。
奚野在灯下记账,凌斩霄磨剑——
剑已钝,却舍不得丢。
火星溅起,落在糖纸上,纸边卷起焦黄,像旧日劫火。
奚野合上账本,伸手握住少年腕子:“剑不磨了,明天我们换招牌。”
凌斩霄挑眉:“换什么?”
奚野笑:“糖葫芦铺子,再加一行小字——
‘剑已归鞘,余生归你’。”
子时,灯熄。
窗外雨声又起,细密如丝。
两人并肩躺在榻上,中间只隔一条薄被。
凌斩霄的呼吸很快平稳,奚野却睁着眼,听雨滴敲打窗棂。
数到第七声时,少年忽然伸手,指尖勾住他的小指,声音含糊却坚定:
“余生第六天,很高兴还是你。”
奚野回握,掌心贴着掌心,像握住整个雨夜。
雨落无声,糖香悠长。
余生第六天,没有惊天动地,只有柴米油盐、糖香剑影。
却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