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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剑侍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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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野被编入藏剑峰那日,山门前的石阶刚被春雨洗得发亮。
凌斩霄走在前面,青衫下摆沾了水色,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连背影都带着锋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剑侍。”少年回头,对他伸出手,“名字?”
“奚野。”
“嗯,奚野。”凌斩霄念了一遍,像在舌尖滚过一圈,然后弯了弯眼睛,“以后只许听我的。”
于是,奚野的“剑侍日常”正式开张——
卯时一刻,晨钟撞响。
藏剑峰后山竹林薄雾缭绕,凌斩霄已立在空地,一柄木剑挽出雪亮剑花。
奚野抱着剑匣蹲在一旁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啄米的雀。
忽然“啪”一声脆响,木剑剑背敲在他发顶。
“剑侍的职责第一条:主上练剑时,眼睛不许闭。”
奚野捂着脑袋,困得声音发飘:“我又不是你师父,干嘛盯这么紧。”
凌斩霄挑眉:“那换你练?”
一刻钟后,奚野气喘吁吁地拄着木剑,额前碎发被汗黏成一缕一缕。
少年抱臂站在旁边,唇角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不错,姿势像只炸毛的猫。”
辰时,膳堂。
外门弟子排着长队,凌斩霄却径自走到最前,把奚野按在条凳上。
“想吃什么?”
奚野闻着蒸笼里飘出的桂花糕味,眼睛一亮:“甜的!”
凌斩霄于是把整笼桂花糕都买下,顺手还端了碗豆花,放了双份蜜豆。
旁边弟子投来幽怨目光,凌斩霄抬眼一扫,众人立刻埋头扒饭。
奚野咬着糕,含糊不清:“你这样算不算以权谋私?”
少年理直气壮:“我养我自己的剑侍,天经地义。”
巳时,剑阁洒扫。
藏剑峰弟子每日轮值,今日轮到凌斩霄。
奚野本以为这位首席会摆架子,结果人家袖子一挽,提着水桶就开始擦剑架。
铜架高处积灰,少年踮脚时腰线利落,奚野在后面举抹布,看得有点晃神。
“发什么呆?”凌斩霄回身,鼻尖沾了一点灰,像只偷吃的小猫。
奚野顺手给他抹掉,指腹蹭过一点温热。
两人同时愣住。
下一瞬,奚野被塞了一把比他高的鸡毛掸子:“擦完最顶层,不许偷懒。”
午时,小憩。
剑阁后有一方温泉,热气袅袅。
凌斩霄解了发带,黑发披散,水汽蒸得眼尾发红。
奚野蹲在池边递帕子,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
少年忽然开口:“我背上有一道旧伤,自己够不到,帮我上药。”
奚野手指沾了清凉膏,触到那道寸余长的疤时,指尖微颤。
凌斩霄背对着他,声音低低:“三年前魔族夜袭,留下的。那时候……没人帮我。”
药膏化开,像在他心口也烫了一道。
未时,授课。
传功长老讲御剑口诀,凌斩霄听得认真,奚野在旁记笔记,写得歪歪扭扭。
长老提问:“若剑气失控,当如何?”
凌斩霄答得滴水不漏。
长老满意点头,又问奚野:“剑侍以为?”
奚野被点名,脑子一抽:“先跑为敬?”
满堂哄笑。
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罚他抄门规一百遍。
下课后,凌斩霄把厚厚一沓宣纸放在他案头:“我陪你抄。”
奚野瞪眼:“你不是首席吗?怎么也干这种苦力?”
少年提笔,蘸墨,字迹清峻:“首席的剑侍被罚,我自然要共患难。”
申时,练剑场。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凌斩霄抛给奚野一柄真剑,剑身细长,名唤“照夜”。
“试试。”
奚野握剑的手心全是汗,剑尖抖得像风中的柳叶。
凌斩霄站在他身后,掌心覆上他手背,带着他划出一道圆弧。
“手腕放松,肩肘一线。”
少年呼吸拂在他耳后,像春夜最轻的风。
剑光一闪,竹靶应声而断。
奚野愣住:“我、我做到了?”
凌斩霄低笑:“嗯,我的剑侍,自然不差。”
酉时,回峰。
山路蜿蜒,晚霞烧得半边天通红。
凌斩霄忽然停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糖葫芦。
“老摊今日收摊早,只抢到最后一串。”
奚野接过,山楂被糖衣裹得晶亮,像一颗颗小太阳。
他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凌斩霄问:“好吃吗?”
“……还行。”
少年弯了弯眼睛:“那以后都给你留。”
戌时,寝房。
藏剑峰为每位真传弟子配独立小院,凌斩霄把偏房收拾出来给奚野。
被褥是新的,带着晒过太阳的暖香。
奚野趴在床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门被轻轻推开,凌斩霄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蹲下身替他脱靴。
“喂——”奚野吓得想缩脚,却被握住脚踝。
“剑侍的职责第二条:主上说什么,就做什么。”
少年声音低哑,动作却轻柔,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烫热的帕子覆在脚背,奚野脸埋进枕头,耳根红得滴血。
亥时,熄灯。
窗外一轮上弦月,像被谁咬了一口的糖葫芦。
奚野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隔壁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门缝里漏进一线烛光,凌斩霄的声音隔着门板:“睡不着?”
奚野闷声:“嗯。”
“那我给你念剑谱。”
少年嗓音清润,一字一句,像春夜细雨落在瓦檐。
奚野听着听着,意识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凌斩霄极轻的一句:“别怕,这次有我。”
糖葫芦的甜味混着墨香,在空气里悄悄发酵。
银链已解,可奚野知道,有另一种更柔软的锁链,正一圈一圈,把他和凌斩霄缠在一起——
名为“日常”,名为“习惯”,名为……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