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次读档 ...
-
奚野清醒时，耳边是一片清脆的雀噪。
晨风掀动粗麻窗帘，带着灶房刚蒸出的米糕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宿舍——直到看见榻边那把生锈的铜镜，照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面孔：十六岁，眉目清瘦，唇色寡淡，右眼角下一颗小痣像墨点晕开。
【第一周目·加载完毕】
【任务节点：七日后灭城，请宿主于寅时三刻拔除阵眼】
【倒计时：167:59:57】
三七的机械音在识海里炸开，像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奚野指节发白，攥得床沿吱呀作响。
“拔阵眼”三个字，在他舌尖滚过，只剩苦腥的血味。
他花了半刻钟理清时间线——今日是朔月初七，离那场屠城还有整整七天；离凌斩霄胸口被长戟贯穿，还有七天零三个时辰。
客栈小二叩门送热水，铜盆沿烫得发红。奚野把脸埋进蒸汽里，在窒息感中确认：
这不是梦，他真的读档重来了。
——上一次，凌斩霄死在他眼前。
——这一次，他要做递刀的人。
…
辰时，城门校场。
初春的太阳像没睡醒，照得青石地面泛着冷光。新兵点卯，奚野低头排在末尾，听见前方校尉在喊缺人守夜。
那校尉姓魏，满脸横肉，正把竹签往空中抛：“谁抽到红头，今夜去北城角楼！”
竹签打着旋儿落下——啪嗒。
奚野垂眼，签头一点朱红，像极细的针扎进瞳孔。
北城角楼，正是阵眼所在。
魏校尉哈哈一笑：“小崽子手气真臭！”
奚野把竹签拢进袖中，指腹摩挲过那抹红，心想：
是啊，真臭。臭得刚好。
…
夜色降得比预期早。
北城角楼是整座城防最高的哨点，风大得像能把人掀下去。
奚野抱着长枪靠在垛口，枪身冰凉，像一截冻住的骨头。
远处万家灯火，近处只有铁甲相撞的脆响。
阵眼就在脚下——一块覆着青苔的青铜圆盘，嵌进墙砖缝隙，与月色一样黯淡。
他只需拧动三格，护城大阵的“离火位”便会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缺口。
魔族大军将在第七日寅时三刻涌入，屠尽满城。
奚野蹲下身，指尖触到铜盘边缘的雕花。
那些纹路像藤蔓，又像锁链。
他想起凌斩霄倒下时，眼里映出的火光——
那火，原本该由他亲手点燃。
“喂，你叫什么？”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
奚野猛地回头。
凌斩霄。
少年一袭浅青布衣，未佩剑，发尾被夜风吹起，像一弯新月。
他站在三步之外，目光澄澈，唇角带着一点礼貌的笑意，仿佛只是路过打个招呼。
奚野嗓子发干。
上一次见面，是在尸山血海里。
这一次，却提前了整整七天。
“奚……奚野。”他听见自己说。
凌斩霄点点头，走近两步，低头看奚野按在阵眼上的手。
“夜里凉，别蹲太久。”
他说着，把一只小小的油纸包递过去。
打开——是还冒着热气的糖糕。
金黄，软糯，带着桂花蜜的甜。
奚野指尖微颤。
上一次，他死前吃的最后一口东西，也是这味道。
凌斩霄没再说话，转身要走。
奚野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在这儿？”
“巡夜。”少年背对他，声音散在风里，“总觉得今晚会遇见什么人。”
他侧头，月光落进眸底，像一池碎冰。
“现在遇见了，我走啦。”
脚步声渐渐远去，糖糕却还烫着奚野的掌心。
…
糖糕被捏得变形，糖浆黏在指缝里。
奚野低头，看着阵眼，呼吸像生锈的锯。
拔，还是不拔？
【倒计时：166:23:41】
系统冰冷提示：【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避免滞留惩罚】
奚野闭上眼。
他想起凌斩霄递糖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光，想起长戟贯穿少年胸膛时溅起的血花。
拔，凌斩霄会死。
不拔，他会永远困在这个世界，再读档一次，再杀他一次。
糖糕最后一口被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奚野伸手，覆上青铜圆盘。
咔哒——
第一格。
风里传来隐约的号角，像远古巨兽的喘息。
咔哒——
第二格。
远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仿佛有无形的黑雾漫过。
咔哒——
第三格。
青铜圆盘无声转动，护城大阵“离火位”裂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风忽然停了。
整座城陷入诡异的寂静。
奚野跪在垛口，额头抵着冰冷墙砖。
“对不起。”
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
倒计时继续跳动。
166:20:00
166:19:59
……
奚野站起身，把长枪抱在怀里。
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像一条不肯闭合的眼。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难看。
“凌斩霄……”
他对着空荡的夜色说，“这次，我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原来是你啊。”
奚野浑身僵硬。
回头——
凌斩霄不知何时折返，站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他脚下的阵眼，又缓缓移到他脸上。
少年眸色深沉，像暴雨前的海面。
“我就说，今晚会遇见什么人。”
他轻声道，“原来是你。”
风重新吹起，卷起奚野的衣摆，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
糖糕的甜，阵眼的冷，少年的目光——
在这一刻，交织成奚野第一次读档的，最清晰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