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子》绾光

2、二、备忘录0715：旧书里的玉兰

　　林砚是被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弄醒的。

　　他趴在实验室的桌上睡着了，脸颊贴着微凉的笔记本，梦里还在抓那缕逃跑的时子——淡蓝色的粒子在他眼前晃，他追着跑，却总差一步，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猛地睁开眼。

　　沈知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背对着他，正低头写着什么。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浅金色的边，白大褂的衣角垂在地上，被风轻轻吹得晃。林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颊上还沾着笔记本的压痕，掌心的时子余温还在，像昨晚没散的暖意。

　　“醒了？”沈知行突然转头，手里还握着那支没盖笔帽的钢笔，“刚想叫你，怕你没睡够。”他说着，把桌上的保温杯推过来，“我去食堂买的热豆浆，还是你喜欢的无糖的。”

　　林砚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突然一软。他记得未来的沈知行也总这样——知道他胃不好，每天早上都会带一杯热豆浆，哪怕后来研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也没落下过一次。可现在的沈知行明明才刚认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习惯？

　　“你怎么知道我喝无糖的？”林砚忍不住问。

　　沈知行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耳尖有点红：“昨天看你买咖啡，要的也是无糖的，猜你可能不喜欢甜的。”他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推过来，“对了，你昨天没画完的图谱，我帮你补了点基础标注，你看看对不对。”

　　林砚低头翻开笔记本，心脏猛地一缩。沈知行补的标注，和未来他们一起整理的《时子基础图谱解析》里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连某个公式旁的小注释“此处需注意弦振动频率匹配”，都和沈知行后来的笔迹分毫不差。时子在掌心轻轻发烫，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东西，哪怕穿越了时空，也改不了。

　　“谢谢。”林砚的声音有点哑，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忍不住把未来的事说出来。

　　沈知行没察觉他的异常，只是把自己的弦理论笔记递过来：“我整理了点高维弦振动的基础案例，你要是有空，可以看看。”笔记的扉页上，夹着一片干燥的玉兰花瓣，是昨天从窗外飘进来的那片，被压得平平整整，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林砚捏起那片花瓣，指尖传来花瓣的脆感。他突然想起未来的实验室里，沈知行的书桌上总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各种季节的花瓣——春天的玉兰、夏天的栀子、秋天的银杏、冬天的梅，都是他随手捡回来压干的，说“等我们研究成功了，就用这些花瓣做个标本册，记录我们走过的日子”。可那场爆炸来得太突然，标本册还没做完，就和反应舱一起碎了。

　　“怎么了？”沈知行见他盯着花瓣发呆，忍不住问。

　　“没什么。”林砚把花瓣夹回扉页，“就是觉得……这片花瓣挺好看的。”他不敢抬头，怕沈知行看见他泛红的眼眶——他怕自己一看见那双干净的眼睛，就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那天上午，两人在实验室里各自看书。沈知行偶尔会问他几个弦理论的问题，林砚都能答上来，可每次回答时，他都忍不住想起未来的场景：他们也是这样，在实验室里对着公式讨论，沈知行总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而他负责把这些想法整理成可行的方案。有时候讨论到深夜，两人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天亮了再继续。

　　“对了，林砚。”沈知行突然开口，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你昨天说不让我碰时子研究，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砚的手猛地一顿，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团黑。他抬头看向沈知行，对方正盯着他，眼里没有疑惑，只有一种让他心慌的笃定——就像未来无数次，沈知行看穿他的心思时那样。

　　“我……”林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撒谎，说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可看着沈知行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口——他不想骗这个人，哪怕是为了保护他。

　　沈知行没逼他，只是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玉兰花：“其实我昨天回去后，查了点时子的资料。”他的声音很轻，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他的白大褂，“资料很少，只提到时子可能和高维弦振动有关，还说研究这个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结果。”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你别查了。”

　　“为什么？”沈知行转头看他，眼里的光很亮，“如果时子真的能解开时间的秘密，为什么不能研究？就算有危险，也总得有人去试试吧？”

　　林砚说不出话。他知道沈知行的脾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就像未来，哪怕资助方催得紧，哪怕探测失败了无数次，他也没说过一句“放弃”。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沈知行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你为什么会有那个探测仪？为什么会知道时子研究有危险？”

　　时子在掌心剧烈发烫，像是要冲破皮肤。林砚的眼前开始模糊，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探测仪藏进书包的，只记得未来爆炸前，沈知行在监控里对他说的话：“阿砚，别自责，时子研究的闭环，本来就需要我们两个人才能完成，少了谁都不行。”

　　“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林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得不稳的弦，“我们花了十二年研究时子，最后反应舱爆炸，你……你没出来。”他说不下去，喉咙像被时子的振动堵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攥着最后一缕时子碎片回来，想让你别碰这个领域，可我现在才发现，要是你不研究，我根本不会有穿越回来的机会——这是个闭环，我们逃不开。”

　　沈知行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砚抬头看着他，眼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沈知行掏出纸巾，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指尖碰到他的脸颊，带着温热的温度：“哭什么，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难事儿。”他笑了笑，露出一点虎牙，“当年我们一起攻克弦理论的难题时，比这难多了，不也过来了吗？”

　　林砚愣住了：“你……记得？”

　　“不记得具体的，”沈知行摇摇头，“但总觉得，和你一起面对难事儿，是件很熟悉的事。”他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展开是张泛黄的便签，“昨天我帮你捡探测仪时，从里面掉出来的。”

　　林砚的眼睛猛地睁大。那是他未来在爆炸前塞进沈知行口袋的便签，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若阿行看到这个，说明闭环已启动。时子共振需要双频稳定，单人操作会导致弦振动失衡——2031年，林砚。”

　　“这张便签，我看了一晚上。”沈知行的声音很沉，“我虽然不知道2031年的我们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们不该逃，该补。”他把便签放回林砚手里，“我们一起补全这个闭环，好不好？”

　　林砚握紧了便签，掌心的时子慢慢冷却，不再发烫。他看着沈知行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未来沈知行说的那句话：“不是为了诺贝尔奖，是为了早点找到你说的‘时间的真相’。”

　　“好。”林砚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

　　沈知行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先把双频共振的模型算出来。”他拿起桌上的弦理论文献，翻到夹着玉兰花瓣的那页，“有你在，我不怕。”

　　实验室的风扇还在转，窗外的玉兰花又落了几片。林砚看着沈知行指尖划过的公式，突然觉得，就算未来还有很多难事儿，只要和这个人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