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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备忘录0714:碎星落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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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急灯的光晕在实验室天花板上晃得人眼晕,像是把整个空间都泡在了浅橙色的水里。林砚的指尖悬在探测屏上方三厘米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玻璃——那是他常年握笔、拧仪器旋钮留下的习惯,指节泛着薄茧,却在触到屏幕的瞬间放轻了力道,仿佛面前不是冰冷的仪器,而是易碎的星。
银灰色的探测仪外壳上,还留着沈知行昨天刻的缩写“SZ”。刻痕不深,只比指甲盖大一点,是沈知行趁他熬夜改参数时偷偷刻的,当时笔尖划过金属的“沙沙”声被仪器嗡鸣盖了大半,直到林砚第二天擦仪器时摸到凹凸的纹路,才发现这个小秘密。他没戳破,只是在旁边补了个小小的“LY”,两个缩写挨在一起,像并肩站着的人。
“阿砚,看。”沈知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仪器嗡鸣盖不住的颤抖。林砚转头时,正撞见沈知行摘下手套的动作:浅灰色的□□手套被指尖勾着往下褪,露出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沾着的液氮霜花遇热融化,在苍白的皮肤表面留下细小的水珠,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反应舱里那团淡蓝色的光,眼尾微微上挑,是藏不住的兴奋,“成了,我们真的……摸到时间的边了。”
那团光是时子。是他们在十二年间,对着《高维时空拓扑学》的书页啃到凌晨三点,在三百二十七次探测失败后,终于从无数条弦振动轨迹里抓出的“时间实体”。粒子绕着反应舱壁跳螺旋舞,每一次振动都泛着细碎的光,映在沈知行的眼里——他今天没戴眼镜,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垂下来,遮住一点眉峰,可眼里的光却像把整个星空都装了进去,亮得让林砚心口发紧。
林砚刚想开口说“我们做到了”,反应舱的玻璃突然“咔”地响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实验室里的兴奋。林砚抬头时,正看见反应舱壁上爬开一道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里漏出的白光越来越亮,刺得人睁不开眼。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沈知行猛地拽进怀里——对方的手臂很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传过来,带着刚摸过液氮罐的凉意,却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躲好。”沈知行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急促的呼吸。林砚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知行后背撞上仪器的闷响,那声音震得他心口发疼,紧接着,散落的时子像受惊的萤火虫,落在他的掌心,带着奇异的温度——不烫,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指尖往血管里钻。
最后一眼,林砚看见的是沈知行染血的白大褂。米白色的布料被渗出的血浸成浅红,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而沈知行的手还紧紧护着他的后颈,眼里的光没散,只是多了些他读不懂的温柔,像在说“别怕”。
再睁眼时,林砚躺在大学实验室的长椅上。
窗外的玉兰花正落,花瓣被风卷着飘进敞开的窗户,落在他的白大褂上。风里裹着2019年的栀子花香,混着旧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初遇背景音”。他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兜,掏出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7月14日”这行字像根针,扎得他眼眶发涩——距离沈知行在未来那场爆炸里消失,还有整整十二年。
掌心残留的时子还在发烫。那是他在反应舱炸毁前,拼尽全力攥住的最后一缕高维弦振动碎片,此刻正顺着血管游走,在视网膜上投出零星的未来画面:沈知行三十岁那年在学术会议上举着奖杯的笑,眉眼舒展时会露出一点虎牙;三十五岁熬夜改论文时趴在桌上的黑眼圈,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还有最后那刻,他后背渗出的血染红白大褂,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眼得让林砚喘不过气。
“同学,麻烦让让?”
熟悉的声音让林砚猛地抬头。沈知行站在实验室门口,白大褂领口别着支没盖笔帽的钢笔,墨渍在米白色布料上晕开一小片灰,却丝毫不显邋遢——那是他刚转来学校时不小心蹭到的,后来林砚总拿这事调侃他“学霸也有小迷糊的时候”。沈知行怀里抱着一摞弦理论的文献,封面上的《高维时空拓扑学》被抱得发皱,脚步没稳住,差点撞翻林砚桌上的冰咖啡。
林砚的喉咙发紧,像被时子的振动堵住。他看着沈知行眼里的光——那是没被岁月磨过的少年气,是对弦理论的热忱,是还没经历过失败和离别时的干净。时子探测日志里用红笔圈着的警告还在眼前:“干涉过去会引发弦振动反噬,每修改一个节点,即丢失一段与目标相关的记忆。”可他还是伸手抓住了沈知行的手腕。
沈知行的手腕很细,却很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让林砚想起未来无数个并肩熬夜的夜晚。“别选量子物理方向,尤其是……时子研究。”林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怕自己一松口,眼前的人就会像未来那样,朝着危险的方向走去。
沈知行愣住了,随即笑起来,虎牙露出来一点,带着少年人的狡黠:“你怎么知道我要选这个?我还没跟导师说呢,难不成你会读心术?”他说着,还伸手晃了晃怀里的文献,封面上的书名晃得林砚眼睛疼。
林砚说不出话。未来的记忆在时子的作用下开始模糊,他记不清沈知行是哪年提交的时子研究申请,记不清他们第一次在学术期刊发表论文时喝的红酒是什么牌子,只记得最后那场爆炸前,沈知行在监控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砚,要是能重来,我还是会选这条路——不是为了诺贝尔奖,是为了早点找到你说的‘时间的真相’,早点……再遇见你。”
那天下午,林砚把自己关在图书馆的角落。他翻出藏在书包最底层的时子探测仪,银灰色的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屏幕上淡蓝色的粒子还在跳动,只是比未来少了几分稳定,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他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第一个节点,掌心的时子开始发烫,像在提醒他反噬的代价,可他看着仪器上“SZ”和“LY”的缩写,突然觉得,就算丢了记忆,只要能让沈知行活着,就值得。
傍晚时,沈知行找到他。手里拿着两杯冰可乐,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淌,在图书馆的木桌上晕开小圈水渍。他走到林砚身边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什么,把冰可乐塞进林砚手里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林砚的掌心,又飞快地收回去,耳尖悄悄泛红:“我跟导师说了,先从弦理论基础开始,暂时不碰时子。”
林砚看着可乐上的水珠滴在书页上,晕开“弦振动模式与高维时空关联”的标题,墨字在湿痕里变得模糊。他想告诉沈知行未来的事,想把时子探测仪的秘密说出来,想把那个藏在心里十二年的爆炸画面摊开,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没什么,就是觉得……基础打牢点好,慢一点,也没关系。”
时子在掌心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夜色渐深,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沈知行在写弦理论的读书笔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林砚坐在他身边,偷偷修改着时子探测日志的参数。屏幕上的粒子轨迹慢慢变了,不再是未来那场爆炸前的混乱螺旋,而是朝着一个更温和的方向,轻轻跳动着——像两颗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