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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委身仇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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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容与想说、想问这人,遇了怠慢侮辱就不会来寻他么?当他不存在么?
他就在这里,为何、不来依靠他?
现在又一副谁都能来欺负他的模样做什么?
奈何慕泠就静立风中,垂首不语,可上官容与便是知道,这人又是如何的坚韧难折。
瞥了眼慕泠怀里紧紧护着的书册,上官容与又是一阵心堵,只拂袖转身:“跟着。”
蓼商殿里的事务早被他处理得差不多了,上官容与脚步微转,直往极心殿的方向去。
有时快要感受不到身后那人的气息,上官容与不由放缓了脚步,只等着那人再度跟上。
一路上,宫人或者侍卫见到去而复返的上官容与以及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慕泠,皆垂首避让,小心行礼。
尤那些曾轻怠慕泠的,更是抖如筛糠。
慕泠感觉这次回极心殿的路格外漫长,竟前前后后遇到了不少人,心中也逐渐有了猜想。
甫一进了极心殿,上官容与照旧去到案前坐下,信手抓起一卷玉简,往日里熟悉的文字竟大半个时辰才勉强看进去了几个字,心思快都系于慕泠一身了。
慕泠倒好,自己继续旁若无人翻看着手里的书。
怎的……该怒不可遏的不当是慕泠么?慕泠为何和一个无事人一般?还能如此平静?就好像他这数日的冷落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上官容与感觉自己的心神被慕泠占据了。
可哪有他主动的道理?
终于,上官容与将玉简往案上一搁,侧身望向慕泠。
慕泠恍若未觉,指尖轻轻翻动书页,忽地,慕泠动作一顿,正当上官容与已经在想慕泠要如何开口时,慕泠却神色淡然地掠过他取了一只毛笔,沾了墨汁,小心在书页一旁批注起来。
上官容与:“……”
眸光一闪,上官容与还是指尖轻敲了敲桌案:“慕泠,没什么想说的?”
慕泠真就立即停下一切,看似满身心地回望过来:“尊上想听什么?”
又是“尊上”?
上官容与敲击的动作一停,不耐道:“慕泠,本尊面前,收起你这副虚以委蛇的把戏。”
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人状似无碍,只是不知道心中又在想着什么?
慕泠恍然大悟般,随即又皱紧了眉:“可我不知,你除了顺从,又还想要什么?”
是,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上官容与竟意识到,哪怕慕泠因此和他赌气、怨怪他,他亦不会如何。可慕泠偏偏就……让他不知当如何是好。
既然慕泠不说,那由他来问。上官容与一手推开慕泠手中书册:“若我今日未能出现,你就真要任由那两个废物欺辱?”
即便知道这未必是慕泠真正的选择,可能只是做戏,上官容与此时脑中所想便只是,他看见了,慕泠险些就要被……
慕泠自嘲一笑:“灵力尚在,自不会甘愿任人宰割。只是,我如何知道,我贸然动手后,这结果是我承担得起的呢?况且……”
指尖微微下移,慕泠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又如何知道,这主奴契,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毁了我呢?”
慕泠在说,他是可以轻易反击,只是,那之后呢?在魔宫伤了魔将,其他人会怎么想?上官容与呢?又会如何处置他?
慕泠说,他没有依托,他所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慎之又慎,他后面,是清芜宗,是他的师弟师妹们,他若错了一步,连同他身后之人,也可能受他牵连。
而慕泠,不能踏错。
这魔宫里,他如履薄冰,上官容与反复无常,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好似只是在陈述事实,上官容与却也听出了数月来的控诉。
这所谓的顺从,只是他的求生之道罢了,也仅是如此。
慕泠,在某个瞬间,似乎与他同频了。
“慕泠,好手段,”上官容与抬起这人下巴,逼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近乎一字一顿,“那你记住,这魔域,你的命,你的荣辱,皆与我同系。无人可以动你分毫,满意了么?”
上官容与便告诉慕泠,此后在魔域里,他不必再伪装什么。他如愿了。
晚间,上官容与难得的有了辗转难眠的意思。
慕泠仍坐在案前看书。
不喜不怒,宁静安然。
听着那轻微的翻书声,上官容与竟是觉得刺耳至极,心中燥意愈演愈烈。
翻身朝外,上官容与终是抬手一扬,顷刻,殿内烛火尽数熄灭,只余下淡淡自窗棂倾泻进来的月光。
夜静极了。
上官容与在脑海里描摹着那人的轮廓,转而平躺,“看”着上方空洞洞的黑。
那人也不作反应,一番响动,就当上官容与以为那人会就寝时,慕泠又点燃了案侧的烛火。
光影摇晃,竟有些不真切。
上官容与:“……”
上官容与即翻身坐起,唤那人道:“慕泠。”
“是。”
慕泠应了一声,即刻灭了烛火。
随后,慕泠缓步向他走来。
这如何不是有意为之呢?
上官容与不信。
昏暗的光线里,听着那窸窣声响,上官容与莫名觉得喉间干涩。
上官容与又唤了一声:“慕泠。”
慕泠这次却不应了,只如之前一般,淡然就着外侧躺下。
全然将他无视。
上官容与低头看着这人,忽而笑了:“慕泠,吻我。”
慕泠瞳孔微缩,上官容与又是想做什么?
看慕泠一动不动,上官容与索性双手撑在这人身侧,逼近他,重复着:“慕泠,我说,吻我。”
慕泠的心脏不禁剧烈跳动起来,这是命令么?还是、旁的?
于是,上官容与就见慕泠短暂的挣扎过后,环住了他的肩背,闭了眼,仰头生涩地向他靠近。
如此的、乖顺?
就在唇瓣即将相贴时,上官容与却忽然偏开了头,那吻,终只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够了。”
上官容与按住慕泠动作,随之翻身平躺,心绪难平。
不是说了不必伪装的么?
又为何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另一边,慕泠却是闭了闭眼。
他于上官容与而言,还只是仇敌么?
或许不是了。
仇敌的话,又怎么会明知道对方是计谋,不甘不愿,却仍往里面跳?
若说是那几分兴味作祟,早也该腻烦了,不是么?
慕泠恍若窥见了什么,却不敢继续深究。
他与上官容与至多、也只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不过接下来几日,上官容与倒是不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故意冷着他,反而来极心殿的时间愈发多了。
话,似乎也多了起来。
总归不过是一些不甚重要、或是有些刺耳的惯常话语罢了。
而慕泠的回应,简短几字也足以消弭上官容与有时陡生的怒意。
总、也好过纯粹的默然。
偶尔,上官容与重提旧事,才见慕泠听到有关宗门和慕余庆之事时才会流露出几许忧思神情来。
宗门、师尊,慕泠心中有的只是他们。
上官容与念及此怒极反笑,最后却还是将不豫一一压下。
慕泠想要回清芜宗?
那便允了他。
只是,尚不是时候。
又过了几日。
魔族内部几座城池的异动比上官容与预想中的还要麻烦几分,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上官容与转而执笔圈画几地,那些势力,总得给他们一个出口,才是。
事了,揉了揉眉心,上官容与转头看向一旁观书的人,道:“本尊不日须去巡视边境。”
慕泠翻书的指尖微顿。
上官容与继续:“你随行。”
而后,又在这人讶异与不解的目光下,忽然又道:“巡视完毕,可让你顺路、回清芜宗看一眼。”
随行?随身带着他?是要严密监控?巡视完毕、然后回清芜宗……回、清芜宗?
慕泠抬眸,猝不及防撞入上官容与视线。缓了缓神,方才确证自己没有听错。
可是,真的没有听错么?上官容与不会是看他无趣、想要逗逗他罢?
许久、许久,再一次也未从上官容与脸色找到戏弄之色,慕泠才道:“当、真?”
望着面前之人眼中难得一见的光亮,上官容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却令他感受到了几分欢喜。
“本尊从无虚言,”上官容与转头压下那异样,故作冷淡补充,“不过,只一日,看完即回。若要让本尊发现你有别的心思,日后……”
慕泠一反常态当即点头:“一日足矣。”
顷刻意识到哪里不对,自知失态,慕泠又轻声道了一遍:“一日、足矣。”
自被掳至魔域,这是慕泠第二次远离那令人窒息的魔宫。瞥着纱幔外疾速掠过的苍凉壮阔景色,慕泠轻搭一处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
身侧,上官容与忽而广袖轻挥,那纱幔便自行散去两侧,迅疾的风声掠过耳边,慕泠忽听上官容与说道:“不看看真正的魔域是何模样?”
出了魔宫,魔域的山川就在辇下,慕泠亦未生出多余的欢欣,上官容与不知这人还要如何。
直待,他忽而发现了什么,随即明白过来,慕泠哪里是不喜欢,只是还要故作持重。
鬼使神差地,上官容与施了个术法,挥开纱幔,窗外的景象就这般呈现至眼前。
亦在同时,为慕泠化出一道屏障。
等慕泠探出头去时,耳畔的风声忽就小了,似有道屏障将他呵护其中,连同风也是轻柔的。
慕泠睫毛轻颤,再未多言。
尔后,上官容与便将他带在身边,接见边境城主也好、巡视军营也罢,皆让他待在身侧。
慕泠随上官容与去了许多地方,有的城池表面只称资源匮乏,实则,却显得异常的“富足”,慕泠便看着这人是如何将他们一一处置;有时,又是奖赏哪位贤才。
可依照慕泠所看到的,上官容与所掌控的魔域,并非只有掠杀与残忍。
边境小镇上,不乏真情与感激。
巡视之事一了,眼看飞辇调转方向,云层下的景致愈来愈熟悉,慕泠的心也愈加难以平静。
直到那座幻梦中才得一见的山门轮廓真正的出现在云雾缭绕的远方时,慕泠眼眶也不住地微微发热。
是、清芜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