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38、休息日

　　幸好第二天是蓝星的休息日。
　　不用开庭也不用审讯，也没有什么紧急任务要处理。
　　一大早，喻风铭健完身后，家务机器人拿进来一个包裹。包裹上面的封条写着“驭能科技”，名字有点熟悉。
　　喻风铭洗完澡，喝完两瓶营养剂，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拆包裹。
　　包裹拆开后，里面是几个透明贴纸，贴纸中间还有细针，旁边厚厚一叠说明书。
　　萧启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竟然有一丝丝的尴尬，这不就是他之前了解过的共感设备？喻风铭买这个做什么……
　　喻风铭拿起那个说明书看了起来，表情专注。萧启没忍住出声提醒，
　　“咳咳，”
　　“嗯？”
　　萧启假装不知情地问道，
　　“你买的这个是什么？”
　　看起来也像是公元纪年的针灸设备。但喻风铭垂眼看着这些东西，安静了一会，像是在想怎么说。
　　最后喻风铭还是直接说了，
　　“这是一套共感设备。”
　　“用来做什么？”
　　又安静了一会，
　　“可以把我的感官体验共享给你。”
　　“咳咳、那什么、这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咳、我也没说不好的意思、就是、那什么、进度会不会有点快？”
　　喻风铭笑了，
　　“嗯，我也觉得有点快。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后面再试试。”
　　萧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喻风铭接着说，
　　“不过，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又是深秋，阳光应该很舒服。”
　　喻风铭说话总是很动人。
　　萧启回答他，
　　“也没有不愿意。”
　　喻风铭继续研究手上的说明书，
　　“我没有用过，要试试吗？”
　　“嗯。”
　　驭能科技研究共感设备二十年，技术不断更新迭代，现在已经到了第十代，第十代的装置简单易操作，还非常隐形，就算带出门也不会突兀。
　　研发的共感程序兼容性也不错。至少萧启接入程序的时候没有明显的不适感。
　　萧启突然想到，
　　“这个设备能感受到你在想什么吗？”
　　喻风铭笑着说，
　　“还没有迭代到这种程度。顶多就是感官相通。”
　　这份相通的感官只有皮肤的触感、嗅觉和味觉这几个机器人还没有具备的能力。
　　萧启说，
　　“有点想吃烤肉。”
　　喻风铭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嗯，有家自助餐厅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萧启作为智能体来到喻风铭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有将近半年。这是喻风铭最放松的一天，看起来像是要真正给自己一个休息日。
　　今天他健身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工作而是拆快递，今天安排不是整理案件和准备讲座，而是去公园晒太阳和去自助餐厅吃饭，今天他选择的衣服不是衬衫西裤，板正的工作装，而是柔软的深灰色毛衣和宽松的休闲裤。
　　喻风铭不穿正装的样子和大学时期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变化，气质更成熟了，状态却依然很好。
　　喻风铭今天心情不错。
　　连带着萧启心情也很好。
　　深秋的阳光不像夏季那样灼热，只带着暖意，微风也不像冬季那样刺骨，沁凉沁凉的，风透过毛衣轻触皮肤，舒服极了。
　　喻风铭住在上城区的别墅区，平时靠专车出行，蓝星时代的无人驾驶专车行驶速度很快，萧启平时都没机会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一片地方的绿化很多，居民少，清幽安静，像一个大型的植物园。
　　喻风铭散着步，萧启久违地闻到了一阵植物独有的清香，松木混合青草的香气。
　　萧启调侃他，
　　“住在这么好的地方，每天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在安全局，法院，报告厅，暴殄天物。”
　　“当时挑房子的时候，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有成片的绿植，有肆意生长的鲜花，柔软的草地，有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气味，还有从树林缝隙落下的阳光，每一处，都是萧启喜欢的样子。
　　“嗯。”
　　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安静。
　　完全属于自然的安静，没有任何机器噪音的侵扰，只有树林的沙沙声和鸟叫声。
　　“我以前喜欢在公园的长椅上睡午觉，有时候一觉睡到天黑，家里人就会到公园来找我，然后一起回家吃晚饭。”
　　萧启看到不远处的长椅，竟然有些怀念。
　　喻风铭想象着萧启以前的生活，微笑道，
　　“很幸福。”
　　没有这些幸福的经历，也滋养不出大学时潇洒快乐的萧启。
　　喻风铭在公园的长椅下坐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静谧。细碎的阳光落在身上，温暖舒适。
　　他们安静地坐了很久。
　　下午，喻风铭去了那家他说萧启会喜欢的自助餐厅。
　　自助餐厅的装潢很好，木质的墙板分隔了一个个小小的包厢，暖黄的灯光亮度正好，和窗外的阳光呼应。
　　喻风铭在包厢内坐下，对一旁的服务员说道，
　　“选好菜品我再叫你，谢谢。”
　　“好的。”
　　服务员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将门带上了。
　　喻风铭把菜单放在桌面上，问萧启，
　　“有什么想吃的？”
　　萧启浏览着菜单里的内容，发现这家自助餐的种类意外地丰盛。可以说，菜品这么齐全的餐厅在全蓝星都是少有的。
　　萧启有些纠结，
　　“都想吃。”
　　喻风铭轻笑，
　　“这家的份量很小，适合尝尝味道，都可以试试。”
　　“我主要是担心你吃不下。嗯……”
　　“那就先点你最想吃的。”
　　萧启根据餐前小菜、正餐和餐后甜点，点了几道以前喜欢吃的。
　　点完之后，喻风铭把菜单合上。菜单背面是一张色泽诱人的图片，上面写着香菜青酱意大利面，还写着大大的“招牌”两个字。
　　萧启突然笑了，
　　“喻风铭，我还想……”
　　喻风铭也看到了那张图片，没等萧启说完，直接反驳道，
　　“你不想。”
　　萧启哈哈大笑，
　　“可是看起来很好吃诶，还是这家店的招牌。”
　　“不行。”
　　“说不定香菜青酱和香菜的味道不同呢？”
　　“我现在就有点想吐。”
　　“哈哈哈哈哈，别别别，还没开始吃呢。”
　　这家餐厅的上菜速度还不错，没有等太久。开胃小菜是冰镇过的，带着凉丝丝的酸酸甜甜的口感。
　　正餐里的炙烤和牛是萧启最期待的一份，这家餐厅也没有让人失望，把肥瘦相间的和牛烤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点焦香，又保持了足够的鲜嫩。烤肉上撒的自制调料好吃极了。
　　喻风铭吃东西的时候，斯文优雅，安静得没有任何餐具碰撞的声响。
　　萧启看着他，又有些走神。
　　目前萧启点的每一道菜都意外地很合萧启的口味。
　　份量小，味道很丰富。
　　连餐后的甜点都做得甜而不腻。
　　最后喻风铭放下餐具的时候，萧启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幸福。
　　吃完之后，喻风铭散步到江边去看日落。
　　正好是看日落的最佳时间，江边大桥上有不少在等日落的情侣。喻风铭挑了一个人最少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江面。
　　江面的游轮驶过一辆又一辆，大概在第五辆的时候，橘黄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江面，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呼应。
　　周围的人欢呼起来，情侣也甜蜜地献上一吻。
　　喻风铭和萧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太阳完全沉下去。
　　“今晚江边应该有烟花秀。”
　　“嗯。”
　　“看吗？”
　　“好。”
　　烟花秀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启，江滩上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也是专门为了这场烟花而来。
　　烟花在天空绽放的那一刻，萧启突然回忆起以前他随口说起的约会。
　　当时他不知道和喻风铭闲聊扯到了什么，就随口说道了恋爱和约会上面。
　　喻风铭问他，
　　“那你理想的约会是什么样的？”
　　当时的萧启笑着说，
　　“两个人睡到自然醒，找一家好吃的餐厅试试味道，下午到公园散步，傍晚到江边看日落，晚上遇上一场烟花秀，就非常完美。”
　　当时喻风铭没有回答他，他也很快转头就忘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个简单的理想竟以另一种想象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喻风铭，”
　　“嗯？”
　　“你怎么什么都还记得。”
　　喻风铭抬头看着绚烂的烟花，
　　“关于你的事，总是很容易记住。”
　　萧启笑着说，
　　“你现在说话可比以前动听多了。”
　　喻风铭也跟着他笑，
　　“我只是比以前诚实。”
　　头顶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五彩斑斓，形状漂亮。
　　萧启看着烟花说，
　　“我们只是不够勇敢。”
　　人生太多的事情都需要勇气，坚定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需要勇气，承担追求后的失败需要勇气，表白需要勇气，接受表白失败后的难过伤心同样需要勇气。
　　总是顾虑太多的人，才容易止步不前。
　　“也可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前他们相处的方式太过自然，七年的时间，可以说，甚至比一些婚姻都要长久。
　　“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喻风铭，你总要向前走的。”
　　喻风铭安静地看着江滩上欢呼的人群，
　　“过完这周的休息日再做决定，好吗？”
　　“嗯。”
　　蓝星每周的公共休息日一共三天。
　　后面的两天，一天喻风铭带着他爬山看海，呼啸的海风带着咸味，风力强劲，吹得衣服剧烈摆动着。
　　秋天的海是深蓝色。
　　最后一天，喻风铭去了萧启一直想看的枫叶林，火红的枫叶林。
　　彻彻底底的和工作无关的休息日，只和萧启有关。
　　但是在感受到盛放的秋意的时刻，萧启却替喻风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喻风铭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人去自助餐厅吃饭，一个人在桥边等日落，一个人在江滩上看烟花，一个人爬山，一个人看海，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枫叶林前。
　　无论萧启如何与他说着话，都无法消解他是一个人的事实。
　　而这种安慰剂，对喻风铭来说，和毒药无异，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