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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桑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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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我举高一点点,就一点点,快了!快够到了!”
男孩从脸到脖子通红,用力到脖子青筋凸起,咬咬牙,把女孩又架高了一点,大声问:“这样呢?够到了吗?”
“没有——”女孩也扯着嗓子回,“赵青——你再使点劲啊——拿出你当初一把把隔壁那小子扔飞的劲儿来!现在怎么那么弱!”
赵青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能一样吗,我就算有再大力气,胳膊已经举得够长了,难不成我还能把我的胳膊拉长吗?”
少女,也就是温别燕,伸着个手臂指尖差一点点就够到那黑紫的桑葚了,闻言有些着急:“那怎么办?我们没钱买,拿不到的话晚上怎么办?”
赵青用力擎住她的腰,努力稳住底盘,声音抖了抖:“你别晃了,你先下来再说,我快撑不住了。”
温别燕也不想摔跤,当即就想让他放自己下去,可是余光里瞄到一抹灰色身影,吓了一大跳。
“诶呦。”“卧槽,你干嘛。”
登时,两人齐齐摔了个狗啃泥。
温别燕率先手脚并用爬了起来,笑容中略带了心虚地凑到温寻巧跟前,主动打招呼:“啊哈哈,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到动静呢。”
“刚来。”温寻巧从小就是一副沉稳懂事的样子,此刻面上也毫无表情,但目光划过温别燕脸上蹭的一块灰时停留一瞬,淡淡道,“怎么,你们俩又想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温别燕、赵青异口同声:“没有!”
他俩对视一眼,温别燕说:“什么叫又?我们俩哪里有干过偷鸡摸狗事?”
温寻巧挑眼细数:“前年过年,你俩莫名出现在陈叔的家里,陈叔家养的鸡恰好丢了,而你们手里握着赃物。”
温别燕:“不是我俩!是陈叔他儿子!我们只是恰好看到了他在烤鸡,他自己主动分给我们让我们不要说出去的。”
赵青拼命点头。
“是吗?可是陈叔他儿子的供词和你们恰恰相反呢。”温寻巧挑了挑眉,转言道,“那去年夏天,你俩不知打的什么坏心思,翻上老李家的墙头想进人家院里,结果被逮个正着呢?”
温别燕:“谁让李老头老是说我一个小女孩整天没个淑女样!我们就是想去戳破他的草鞋,给他个教训罢了!”
赵青又连连点头。
温寻巧气笑一瞬:“你们干坏事还有理了?那今年过年呢,赵青你干嘛把隔壁王家小儿子揍得鼻青脸肿?”
赵青点头的动作一僵,有些无措。
温别燕拦在他身前,替他解释:“他是为我打的,王家那小子仗着自己家境况好点,趾高气昂说要以后纳我为妾,赵青气不过才为我打的。”
温寻巧不说话了,留下一句“下次别这样了,先告诉我。”转身走了。
当晚,邻里街坊都知晓了王家小儿不小心失足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的消息。
当晚,温寻巧也收到了温赵二人的礼物——
是一小碗品相十分不错、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甚至称得上奢侈的桑葚蜜。
温寻巧看着二人期待的双眼,想问出的话皆咽进了嘴里,她端着小碗,一口饮下。
“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吗?”温别燕身体往前探,迫不及待问。
“还不错。”
其实有点过于甜了,她喜欢桑葚的味道,微甜中带点恰到好处的酸涩,但一但掺上了蜂蜜,就完全是甜掉牙的感觉了。
“我就说姐姐喜欢桑葚吧。”温别燕尾巴翘上了天,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她,“姐姐,祝你十三岁生辰快乐。”
温别燕嘴里的甜化开了,应下了这声祝福。
其实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的,温家干脆就把收养她的那个日子算作了她的生辰,每年还都会郑重其事地给她过。
突然,温寻巧眼神划过了什么,一凝,骤然抓住了温别燕的胳膊,冷脸扒开她的袖口,指着那道崭新的伤痕道:“这是什么?怎么弄的?”
温别燕心虚地撇开眼,讷讷道:“没、没什么呀,就是抓野鸡不小心被啄到了。”
“你当我好骗?”温寻巧道,“这分明是刮蹭出来的。”
温别燕还要说什么,温寻巧直接捂上了她的嘴:“你别说了,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扭头点赵青的名字:“赵青。”
“是。”赵青下意识站直身体,哆哆嗦嗦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怎、怎么了?姐姐。”
“别叫我姐姐。”温寻巧语气带点不易察觉的不悦,“说,你们到底又做什么了?蜂蜜又是哪来的?”
赵青看了眼眼神哀求望着他的温别燕,最终叹了口气,颓然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是这样……”
温寻巧不怒不笑:“所以你们就为了这碗桑葚蜜,去林子里掏了蜂窝、爬了桑葚树,还因此受了伤是吧?”
赵青小声辩驳:“别燕只是想送你惊喜。”
温寻巧立了许久,道:“但她自作多情,其实我并不喜欢你们准备的那碗桑葚蜜,甜得我想吐。”
温别燕瞪大了眼睛。
温寻巧没有看她,接着道:“还有温别燕你至少受的只是轻伤,要是下次再这样,受了重伤,我们家掏空家底也没钱给你治。”
温别燕哭着跑了出去。
赵青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这一夜不欢而散。
而后许多年,温别燕照样每年都在温寻巧生辰这一日为她送上礼物,只不过再也不是桑椹了。
又是一年初夏春末,流水潺潺,清澈碧意的溪水一双小脚踩在其中,沿着脚踝向上望去,是一化不开愁的眉苦脸。
“唉,你说今年怎么办啊。”温别燕皱着秀眉,五官已经长开,一张脸小家碧玉,十里八方有很多人家都找了媒人来说亲,不过都被她给变相拒绝了。
“什、什么怎么办?”赵青眼睛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温别燕的脚,鼓足勇气道,“要不你假装和我好,然后我向你提亲,这样你就不会被那些人烦了。”
温别燕一愣,恼羞成怒兜了一大捧水泼过去,咬牙道:“我说的是姐姐今年的生日怎么办,而不是这个!你龌龊!”
赵青这才明白自己想歪了,整张脸通红,手忙脚乱道:“对、对不起!”
温别燕轻哼一声扭过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实则转过头的瞬间脸上立马起了薄红。
赵青不知道,反思了自己好一会儿后,才试探提议:“要不我们再去摘桑葚,这次做一碗桑葚粥给温姐姐。”
“不要!”温别燕尖声。
赵青不说话了,半响道:“那就还是送其他的,手工怎么样?”
温寻巧站在不远处的树后,听见温别燕轻轻嗯了声。手上力道有些大,指尖不自觉掐进了肉里,她静悄悄地离开了,一如来时那样,没有任何人发觉。
隔天生辰对方果然送来了个草编的小狗,模样栩栩生动,温寻巧抱着这只小狗,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下一年,能请我吃你做的桑葚粥吗。”
温别燕愣了下,空气静默些许。
“算了,不是也可以。”
“好,明年我一定做一碗桑葚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温别燕看着比她仅大一岁就天天一副老成模样的姐姐,弯了弯眼:“就这么说好了,你一定会尝到的。”
同时,她把偷偷做好用油纸包起藏起来的桑葚糕从袖口掏出,在温寻巧轻颤的瞳孔中微笑:“姐姐,这是真正的生辰礼物,十六岁生辰快乐,祝我的姐姐一辈子都能快乐无虞、对我敞开心扉。”
后来温寻巧听到温别燕给赵青讲她的事:“我跟你讲,你别看我姐姐整天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实际老傲娇了……”
温寻巧默默走开,假装没有听到过。
于是到了第二年生辰这日,她开始变得无比期待。
“哒、哒。”
手指又无意识敲打了两下桌面,温寻巧扭头看向门外黑沉的天色,没有一点星星亮光。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内心充满烦闷和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手里消失了。
终于,有人跨进了门。
温寻巧立马站起身,但当她看清来人后又坐下了,皱眉问他:“怎么是你来?我妹妹呢?”
赵青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不安的感觉愈发严重,温寻巧猝然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喉咙干涩,“你给我说清楚。”
“今早她去林子里摘桑葚,叫我去集市上淘一些旧的泥碗,我去了。”
“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林子入口等着,可是到了中午她一直都没出来……我有些慌,就进去往那棵我们经常去摘的桑椹树去走,可是还是没有人在那。”
温寻巧手指捏得咯咯作响:“那当时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都到现在了才说。”
赵青语调都是哭腔:“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去其他地方了,就一直等,到了晚上还没她的消息,我就觉得不妙了。怎么办温姐姐,小燕她、她会不会有事?我们该怎么办?”
温寻巧有史以来第一次动粗,往赵青脸上锤了一拳,她知道赵青也没什么错,但是忍不住泄愤。
锤了他一拳后温寻巧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非要桑椹,为什么要向温别燕提这件事,如果当初没有开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这一掌完全没有收力,打下去之后温寻巧的脸马上浮肿起来,她没有管赵青震惊的眼神,独自转身踏入夜色中。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