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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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林云舟站在公寓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火车票。
他穿了一身黑，连平时最爱的红色耳机也换成了黑色。温照野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把伞。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温照野递过伞。
林云舟摇摇头："不用了，我打车。"
"带着。"温照野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云舟只好接过伞，塞进背包。
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凝滞，自从那天情绪崩溃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我明天早上回来。"林云舟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温照野点点头："注意安全。"
简单的告别后，林云舟走进电梯。
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温照野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直到电梯门完全隔绝了视线。
火车上，林云舟靠窗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游戏中的操作节奏。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的思绪却回到了五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
那天也是下着雨，他刚从学校回来，看到母亲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只是再也没有醒来。心脏病突发，医生后来这么说。
没有痛苦，他们安慰道。但谁又能真正知道呢？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是温照野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林云舟心头一暖。他回复：「还有半小时。」
对方很快回道：「嗯。」
典型的温照野式回复，简洁到极点。
但林云舟已经学会从这一个字里读出关切。
他想起那天温照野为他泡的安神茶，为他按摩的手，还有那个轻触眼角的瞬间...
火车到站，林云舟深吸一口气，踏入熟悉的城市。
这里变化不大，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比记忆中更高了些。他叫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许久未提的地址。
林家住在城西的一个老小区，父亲退伍后一直住在这里。
林云舟站在楼下，仰头看向五楼的那个窗户——曾经是母亲的植物园，现在空空如也。
按响门铃的那一刻，他的手有些发抖。
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旧军装，头发比上次见面更白了些，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来了。"父亲的声音冷硬，侧身让他进门。
客厅里摆着母亲的遗像，前面放着新鲜的白菊花。
照片里的母亲温柔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林云舟喉咙发紧，走上前轻轻放下一束满天星——母亲最喜欢的花。
"你还是来了。"父亲站在他身后，"我以为你连这个日子都会忘记。"
林云舟咬紧牙关："我从来没忘记过。"
"是吗？"父亲冷笑一声，"那去年为什么没来？"
"去年有比赛。"林云舟低声说，"我赛后去了墓地。"
"比赛比你妈还重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云舟心里。他猛地转身："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
"知道什么？知道你为了打游戏连家都不回？"父亲打断他，"你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
"别用妈妈来压我！"林云舟的声音突然提高，"她从来不会这样！她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支持？支持你放弃重点大学去打游戏？支持你给人家当跟班？"
林云舟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我已经解释了，那只是个赌约。"
"赌约？"父亲嗤之以鼻，"你的人生就是一场可笑的赌约！"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云舟的眼前浮现出那天梦里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的话："林云舟，去做让你快乐的事..."那一刻的承诺与现在父亲的指责形成鲜明对比，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我不想和你吵。"林云舟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今天只是来看妈妈的。"
他转身走向母亲的遗像，轻轻抚摸相框。
照片里的母亲永远停留在四十岁，温柔美丽，而他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你变了。"父亲在他身后说，"以前你至少还有骨气，现在呢？连尊严都不要了。"
林云舟的肩膀微微发抖："你从来就不了解我。"
"我了解得够多了！"父亲的声音突然提高，"你看看你，穿得像个混混，头发染得乱七八糟，整天就知道打游戏！你妈要是——"
"闭嘴！"林云舟猛地转身，眼眶通红，"你没有资格提她！是你，是你当年非要她生二胎，才导致她心脏负荷过重！"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房间里爆开。父亲的脸色瞬间惨白，后退了一步，仿佛被重击。
林云舟立刻后悔了。这句话埋在心里多年，他从未想过真的说出口。空气凝固了几秒，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林云舟从未见过的痛苦。
"滚出去。"父亲的声音低得可怕，"永远别再回来。"
林云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低头拿起背包，转身走向门口。在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父亲低声说了一句："你妈会失望的。"
门关上了，林云舟站在楼道里，全身发抖。
雨水开始拍打窗户，天色阴沉得像是夜晚。
他机械地走下楼梯，踏入雨中。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冰冷刺骨。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逃离那个家，逃离父亲的指责，逃离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话语。
转过一个街角，他突然停下脚步——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伞。
温照野。
林云舟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那人确实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面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云舟的声音嘶哑。
温照野走上前，将伞撑到他头顶："猜你会需要这个。"
林云舟这才发现，温照野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今早拒绝带走的那把伞。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你跟踪我？"他问，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味。
温照野摇摇头："买了下一班车的票。"
也就是说，温照野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那个小区，然后在雨中等他出来。
这个认知让林云舟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为什么？"他轻声问。
温照野没有回答，只是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回车站吗？"
林云舟点点头，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踉跄了一下，温照野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像是一个无声的依靠。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向车站，共撑一把伞。
林云舟的肩膀紧贴着温照野的，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
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规律的节奏，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车站里，温照野去买票，林云舟坐在长椅上，像个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
温照野很快回来，手里除了车票还有一杯热可可。
"喝了。"他简短地说，将杯子塞到林云舟手里。
热可可的甜香钻入鼻腔，林云舟小心地抿了一口，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他抬头看向温照野，对方正专注地看着时刻表，侧脸线条在车站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谢谢。"林云舟轻声说。
温照野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林云舟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伸手，似乎想碰触林云舟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接过空杯子扔进垃圾桶。
"车来了。"他说。
返程的火车比来时安静许多，车厢里只有零星几个乘客。
林云舟和温照野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上，雨水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林云舟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模糊的景色。
疲惫和情绪波动让他昏昏欲睡，但每次闭上眼睛，父亲那句"你妈会失望的"就会在耳边回响。
"想聊聊吗？"温照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
林云舟转过头，发现温照野正看着他，眼神专注而平静。
那种目光不像是在怜悯，而只是...等待。等待他愿意分享的时候。
"我和我爸...一直合不来。"林云舟缓缓开口，"我妈在的时候还好，她总是...缓冲我们之间的矛盾。"
温照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很喜欢看我打游戏。"林云舟的嘴角微微上扬，想起那些遥远的回忆，"那时候我还小，只是随便玩玩，但她总是坐在旁边看，说我手速快，反应敏捷...好像我是什么天才一样。"
窗外的雨声伴随着他的叙述，像是一首背景音乐。
"后来她走了，我爸就把所有期望都压在我身上。考军校，当军官...走他安排的路。"林云舟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做不到。每次坐在教室里，我的手就会不自觉地敲键盘的键位，脑子里全是游戏战术..."
火车穿过隧道，车厢里暗了下来。
在黑暗中，林云舟感觉温照野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只是一个短暂的接触，却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高考那年，我偷偷报名了一个电竞青训营，被选上了。录取通知书和青训营邀请函同时到...我选了后者。"林云舟苦笑，"我爸差点把我赶出家门。"
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温照野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后悔吗？"
"不。"林云舟的回答毫不犹豫，"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
光亮重新充满车厢，林云舟眯起眼睛："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妈妈还在，她会不会也像我爸一样...对我失望。"
温照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会。"
林云舟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提起她时，眼睛会亮。"温照野简单地说，"那种人不会让你失望。"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云舟心中某个紧锁的门。
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急忙转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些。
车窗上的水珠慢慢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水。
"你呢？"林云舟换了个话题，"你父亲...大学教授？"
温照野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古典文学。期望我继承衣钵。"
"但他培养出了一个电竞冠军。"林云舟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对他来说，这是耻辱。"温照野的声音平静，但林云舟能感觉到其中的紧绷，"三年没说话了。”
林云舟没想到温照野会分享这些。
在他的印象中，温照野就像一座冰山，从不显露私人情感。
这个小小的坦白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亲近感。
"值得吗？"他忍不住问，"为了电竞，和家人决裂。"
温照野看向他，眼神坚定："就像你说的，再来一次，同样的选择。"
火车继续前行，雨声渐渐变小。
林云舟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人轻轻调整了他的坐姿，让他的头能靠在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刘海，那个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他心头一颤。
记忆中，只有母亲会这样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
"妈妈..."他无意识地呢喃，更深地陷入梦乡。
醒来时，林云舟发现自己靠在温照野肩上，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外套——温照野的。
他猛地坐直，尴尬地擦了擦嘴角："我睡了多久？"
"四十分钟。"温照野活动了一下肩膀，"快到站了。"
林云舟把外套还给他，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但衣服还是潮的："抱歉，压到你了。"
温照野摇摇头，接过外套。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后说："战队经理。"
林云舟点点头，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一点金色光芒。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与父亲的争吵，雨中的崩溃，温照野意外的出现...还有火车上那段前所未有的坦诚对话。
"温照野。"他轻声叫对方的名字。
温照野刚挂断电话，转头看他："嗯？"
"谢谢你今天...来找我。"
温照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简单地点了点头。
但林云舟已经学会从这种简短的回应中读出更多——那双平时冷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此刻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火车到站，他们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城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林云舟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不少。
"饿了吗？"温照野问。
林云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有点。"
"附近有家面馆，还不错。"
他们并肩走向面馆，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林云舟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温照野，对方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不再那么冷峻。
面馆里热气腾腾，他们选了角落的位置。
温照野点了两碗牛肉面，特意嘱咐其中一碗多加辣——林云舟喜欢的口味。
等待面上来的间隙，林云舟的手机响了。
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下次回来提前说。」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但这已经是父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林云舟盯着那条短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抬头，发现温照野正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我爸。"他晃了晃手机，"让我下次回去提前说。"
温照野点点头："进步。"
这两个字让林云舟笑出声来。
是啊，对他们父子来说，这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就像他和温照野，从死对头到现在能坐在一起吃面，也是一种进步。
面上来了，热气腾腾，红油浮在汤面上，香气扑鼻。
林云舟拿起筷子，突然觉得饿极了。
"吃吧。"温照野说，也拿起了筷子。
他们安静地吃着面，偶尔交谈几句。
周围嘈杂的人声、碗筷碰撞声、厨房里的炒菜声，构成了一首平凡却温暖的生活交响曲。
在这一刻，林云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也许一切都不会立刻变好——他和父亲的关系，他的职业道路，那些未解的困惑——但至少此刻，在这个雨后的夜晚，有一个人愿意陪在他身边，听他诉说，给他一碗热面。
而这个人，恰好是他曾经最讨厌的对手。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林云舟想。
他抬头看向温照野，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谁都没有立即移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