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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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二人走进帐篷，卓嘎表姐利落的张罗开晚饭，小小的矮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喷香的牦牛肉包子、醇厚的酸奶，还有一壶始终温在火塘边的酥油茶。
“洛洛，快吃！多吃点肉，身上才有力气！”卓嘎热情的给林雪川夹了一大块最好的羊排，林雪川看着眼前丰盛的食物，胃里却泛起一阵熟悉的滞涩感。他刚要笑着抄起筷子，被一双大手立刻拦住了。
林雪川都不用偏过头，就感受到身边灌来的目光。
云丹嘉措用藏语对卓嘎和多吉解释道：“阿佳啦，姐夫，洛洛的胃病还没好，像刚出生的小羊羔一样脆弱，医生嘱咐了，得一点点慢慢来，今天只能先尝一点点，不能多吃。”
卓嘎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心疼和理解的神情。
“阿啧1！原来是身体不舒服！那不能勉强，不能勉强！”她连忙把林雪川碗里的羊排夹走，转而给他盛了小半碗不太凉的酸奶，“这个好，这个养胃，慢慢吃。”
多吉也默默的将林雪川手边的飘着油花的酥油茶往自己这边移了移，眼神里是全然的包容。
在牧区，对病人和弱者给予最大的照顾和谅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雪川小口的吃着酸奶，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吃了三四口，刚想放下勺子，云丹嘉措掐了一下他的侧腰。
“唔……”林雪川没躲开，生挨了这一下，一点不让的抬手就掐住了云丹嘉措的左手手背。
“再吃两口，明天给你摸森格。”云丹嘉措压低声音，嘴角抽了抽，继续听着顿珠手舞足蹈的说他给他心爱的小马驹起名叫丹增。他没拽开他的手，任由林雪川撒气。
林雪川怕被卓嘎阿佳他们看出来，又喝了一口酸奶，等到大家都要吃完了，他才被云丹嘉措捏了两下手掌心后，又喝了一口。
碗里还剩下有两三口的酸奶，云丹嘉措拿过把剩下的酸奶喝了。
林雪川主动要收拾餐桌，但云丹嘉措拉住了他。
“别添乱，你不知道怎么收。”
卓嘎将剩下的手抓羊肉小心收好，多吉去拿大桶，顿珠把剩余的糌粑和吃剩的骨头倒进盆里，一父一子出去了。
梅朵也跟着自己阿妈一起收拾碗筷去帐篷外拿水进帐篷来洗碗，林雪川看到梅朵都小大人一样在收碗，自己实在是不如云丹嘉措的脸大，赶紧过去想帮忙洗碗。
“阿佳啦，我来帮忙。”林雪川掐了一把云丹嘉措的大腿，走到帐篷边。
卓嘎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呀咕嘟！我们洛洛真懂事！”她没有客气，指了指一边的铜盆和热水壶。
林雪川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信心满满的开始他人生中第一次洗碗。
他学着卓嘎的样子，把碗放进盆里，倒上热水。然而，牧区的碗和城市的完全不同，上面沾满了浓厚的酥油和糌粑残渣，光用热水根本冲不掉。
他拿起一个碗，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搓着，油腻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应，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水很快就凉了，油污却顽固的附着着。
林雪川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想看自己那油得不想要了的手。
旁边的梅朵看着这个漂亮小舅舅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放下手里帮阿妈擦碗的活儿，跑过来，给林雪川做示范。只见她用一点点热水先把碗里的渣子冲掉，然后从旁边的小布袋里捏了一小撮草木灰撒在碗上，再用一小块柔软的干羊皮用力擦拭。
“小舅舅，这样，看！”梅朵奶声奶气的说，小手灵活的转动着木碗，油脂遇到草木灰，很快就被分解了。
林雪川恍然大悟，也学着梅朵的样子，捏起一点草木灰。
灰色的粉末落在他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模仿着梅朵的动作，一圈一圈的擦拭着木碗。他做得依旧很慢，甚至有点僵硬，但眼神却无比专注，仿佛在走一场时尚大秀。
卓嘎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着这“师生”俩，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没有插手，任由林雪川用他自己的方式体会生活。
当林雪川举着第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木碗，看向卓嘎和云丹嘉措时递，云丹嘉措鼓鼓掌，十分嘴欠的说了句，“再接再厉。”
林雪川瞪了云丹嘉措一眼，而卓嘎则走过来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由衷的夸赞道：“洗得真干净！我们洛洛真聪明！”
林雪川很少这般幼稚的孩子气，他总是我行我素的高高在上，但真诚真的是必杀技，他感受得出卓嘎一家对他是发自内心的欢迎。
他哼哧哼哧洗完了盆里的所有碗，又一一擦干。在梅朵的指示下，放到了碗橱里。
林雪川的屁股刚沾到厚厚的卡垫，又被云丹嘉措推到卓嘎面前，指着那盒“林雪川”送的护肤品。
“阿佳啦，让洛洛教你怎么用，他特别懂这个。”
林雪川踹了云丹嘉措一脚，眯着笑眼坐到卓嘎身边，细心给卓嘎解释起瓶瓶罐罐上的英文字。
帐篷里，油灯的光晕温柔的洒开。
顿珠在一边穿着球鞋垫球，梅朵拿着了本《格萨尔王》连环画坐在火塘边看着，多吉则坐在门边，边抽烟边不时指导一下儿子的球技。
林雪川盘腿坐在卓嘎身边，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摆开，拿着记号笔，在每个瓶身上用汉字工整地写上“水”、“精华”、“霜”，并标上了使用序号。
“阿佳啦，您看，先用这个，然后是这个……”他抬起头，非常认真的看着卓嘎被岁月和风霜刻上痕迹却依旧大气的脸庞，由衷的感慨道：“阿佳啦，您真的很美。这个能让您的皮肤不那么干燥，更舒服一些。”
卓嘎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看着林雪川专注的侧脸，喜爱之情又添了几分。
很快，洗漱时间到了。
牧区的条件确实艰苦，用水需要去很远的水源处驮回来。
卓嘎用大锅烧了满满一锅热水，他们一家只分别用两个盆倒了点热水，剩余的全都让云丹嘉措拿走，去给林雪川洗漱。顿珠和梅朵，多吉和卓嘎，则是两个人用一盆温水，擦了脸，漱漱口。
林雪川知道这里的水应该是很难得的，他不想浪费这么多，刚要推辞就看到云丹嘉措将锅里的水全都倒入一个结实的塑料大桶里，边感谢卓嘎边拉着林雪川出去了。
他们进入卓嘎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帐篷里，云丹嘉措拽出一个大澡盆，用湿巾擦了一遍，把热水和冷水往里兑，试好了温度转头看到林雪川还包的严实，不禁哑然失笑。
“快啊，抓紧时间洗个澡。今天这澡可金贵，好好享受，以后就不能像在城里那样天天洗了。”林雪川慢慢把自己扒光，看到云丹嘉措坐在浴盆边跟欣赏节目似的目光，实在没忍住，开口道：“你就不能转过去吗！”
“也不是没看过，跟我还害羞？”云丹嘉措挑挑眉，他摘了臂环，说着就要脱自己的毛衣。
“停！”林雪川抬起手，做了个“壮士且慢”的手势，拿了毛巾擦洗身体，“你随便看，我大方，不要钱了！”
“切，给你能的。”云丹嘉措去行李箱里拿了套长衣长裤睡衣，这也是他给林雪川准备的，要不是他说真冷，这崽子想穿短袖短裤来牧区。
林雪川没注意他，他眯着眼睛，舒服的发出鼻音，连脚趾都张开了。水是微微烫的，刚好抹去了林雪川的疲惫。
“不洗头了吧，水不够了，没有吹风机也怕你感冒。”云丹嘉措把衣服放在旁边，拿了个小些的桶，把林雪川的牙具递给他。
“抓紧刷牙洗脸，漱口水往这里吐。”云丹嘉措看林雪川闭着眼睛，根本没接，也就直接帮他把牙膏挤好塞他嘴里了。
“别耍赖，等会水冷了。”在云丹嘉措的催促下，林雪川终于“纡尊降贵”的抬起手，开始刷牙。
林雪川漱走嘴里的泡沫，云丹嘉措把他的牙具放到一边，把洗面奶放到浴盆边，自己开始刷起牙。
“哗——”云丹嘉措也刷好牙后，看到盆里的祖宗不仅没洗脸，还往桶里钻了钻。
“洗脸了，想啥呢？”云丹嘉措抬手掐了一下林雪川的脸颊，林雪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朦胧的。
“你帮我洗吧。”说着，林雪川的睫毛都湿漉漉的了。
“懒死你得了……”云丹嘉措冲了下手，抠开洗面奶，在掌心挤了一坨，按照林雪川的习惯，搓出泡沫，轻柔的抚上林雪川的脸。
淡淡的花香在二人之间萦绕，指腹与肌肤的每次接触，都像是一次灵魂的相融。
因为林雪川仍然闭着眼睛，借着太阳能露营灯，云丹嘉措可以肆无忌惮的掠夺林雪川的美。
云丹嘉措略显粗糙的手借着泡沫的润滑滑过林雪川的颧骨、鼻梁和下颌，他的睫毛压在眼下，只鼻尖热息让人知道他是人间人，而不是神界神。
美得不像个人……
长得真好……
“啊呜……”一声哈欠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不仅打断了，还碾碎了。
云丹嘉措的手被林雪川张开的嘴咬住了。
“哕……”林雪川当机立断推开云丹嘉措，捧了一口水漱口，那洗面奶进他嘴里了！
“哎哎哎！做人得有良心啊！是你咬我！我还没说去打狂犬疫苗呢！你吐上了？”云丹嘉措戳着林雪川俯下去的肩膀，感受着他皮肤的滑嫩。
林雪川没搭理他，用桶里剩下的水洗干净了脸，用浴巾擦干身子，套上睡衣，光着下身去拿了干净内裤，穿上立刻缩进了羊毛毯子里。
看他洗完，云丹嘉措也没多说别的，快速且自然的脱掉上衣，直接用林雪川洗过已经变温的水开始清洗自己，动作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林雪川看着他的动作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归属。
他的身体算得上健美，腹肌胸肌林雪川已经见识过，他的腿部线条更是优渥，像是壮硕的牦牛，充满力量。
云丹嘉措洗的要快得多，他穿上和林雪川同款的墨蓝色睡衣，披上冲锋衣踩着毛绒拖鞋拎着大桶出去倒水。
很快，云丹嘉措一身寒意进来，一尾鱼般滑进林雪川的被窝。
“阿佳不是给了两床毯子嘛！你给我出去！”林雪川刚闭上眼睛就被一冰凉的脚丫子踩的一哆嗦，他抬手推着云丹嘉措，当然是没推动。
“咱俩一起……哎我，等会，忘个事儿！”林雪川刚忍受了一次的冰凉脚丫子，就又接受了毯子被掀开扇呼的寒风。
“你……”没等林雪川骂人，云丹嘉措把一顶上带粉色毛线球的锥形睡帽扣他头上了。
云丹嘉措又从毯子里扒拉出林雪川的脚，把羊毛袜给他套上了。
“昼夜温差大，脑瓜顶和脚底板都容易着凉，注意着点。”
云丹嘉措坐到林雪川身边，用自己的毯子压在了他们的下半身，才躺下盖好了毯子，拍拍林雪川手臂，“睡吧。”
“你说话怎么跟……”林雪川把话咽回去，他妈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你才25，别总跟大爷似的。”
“宝儿，我伺候您这樽大爷可不得跟大爷似的。”
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语调一变，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雪川没再呛云丹嘉措，他拉拉头上的睡帽，摆弄了一下穿着羊毛袜的脚，嗅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帐篷外是呼啸的风声和偶尔的牛羊低哞，林雪川睡在离火炉更近的地方，他面对着云丹嘉措，被他整个圈在怀里。
云丹嘉措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驱散了高原夜间的寒意。在这安全感中，林雪川很快就沉沉睡去。
铺天盖地，草甸间，一座小小的帐篷里，睡着两个心怀彼此的真诚。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