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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士道】生活需要一些神经病 ...


  •   空气里弥漫着放课后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夕阳余温的味道。我加快了些脚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是回家的路,是特意绕的远路。

      那种被黏腻视线舔舐的感觉又来了,如影随形。

      我的学弟,那个阴魂不散的跟踪狂。从偷偷塞到我鞋柜里的、字迹扭曲到令人不适的情书,到课桌抽屉里消失的文具和用过的纸巾(光是回想就让我胃部一阵翻搅),再到如今这种毫不掩饰的尾随。报警?证据不足,而且他滑溜得像条泥鳅,一旦我表现出要正面冲突的意图,他就会立刻缩回阴暗的角落,下一次出现则更加隐秘,更加令人作呕。

      乙女游戏里的这种偏执角色总会因为女主角的“善良”和“光芒”而改邪归正?真是可笑。我只觉得恶心和疲惫,还有一种积累了十七年、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厌烦。

      今天必须做个了结。我捏紧了单肩包的背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包里放着的不是课本,是一副指虎——暑假那两个月的格斗术集训可不是白费的。把他引到足够偏僻的地方,揍到他再也不敢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我的耳朵。他似乎以为今天的我跟往常一样,只会选择忍耐和逃避。

      拐进一个死胡同,堆放着的废旧纸箱和垃圾桶提供了绝佳的遮蔽。我闪身躲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物后面,屏住呼吸,从缝隙中向外看。

      他果然跟了进来,戴着那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急切地搜寻着我的身影,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和兴奋。“学姐?漂亮的学姐?你在哪里?别躲了……”

      我计算着距离,正准备冲出去给他下巴来一下狠的——

      “喂。”

      一个低沉、带着毫不掩饰戾气的声音突兀地炸响,像一块石头砸破了凝滞的空气。

      跟踪狂学弟猛地一颤,惊慌失措地回头。

      我也愣住了,透过缝隙看去。

      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堵在了巷口,逆着光,轮廓被夕阳勾勒出一圈暗红色的边缘。他几乎完全挡住了出口,投下的阴影将那个瘦小的学弟彻底笼罩。

      因为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头醒目的、用发胶抓得朝天竖起的淡金色头发,发尾却挑染成了扎眼的粉红色。以及,裸露在短袖T恤外的胳膊和小腿,是均匀的、充满力量感的深黝黑色。

      “你他○……”高大的少年开口,声音里翻滚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暴烈,“在跟着谁呢?找死吗?”

      “我、我没有……我只是路过……”学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后退,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的砖墙,发出沉闷的一声。

      “路过?”高大的少年嗤笑一声,一步上前。动作快得我只捕捉到一道残影。他一只手猛地攥住学弟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狠狠地掼在墙上!

      “呃啊!”学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老子看你跟了好几条街了。”少年的声音压低了,却更显骇人,“那双恶心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对吧?”

      “对、对不起!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学弟吓得涕泪横流,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都出现了裂痕。

      “对不起?”少年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重复了一遍,然后——

      砰!

      一记干脆利落的拳头,直接砸在学弟的腹部。

      学弟的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惨叫都发不出。

      “光是道歉有什么用?啊?”少年说着,又是一拳,这次砸在了他的侧脸。

      鼻血瞬间涌了出来,溅了几滴在少年黑色的手臂上。那抹红色在他深色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歪斜的眼镜终于彻底掉在地上,镜架被一脚踩扁。

      我藏在暗处,心脏跳得有点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案。有人插手了,而且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凶狠直接。

      看着那个变态学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现实的考量压过。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不是同情那个渣滓,而是——

      “喂,别打了。”我从废弃物后面走出来,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高大的动作顿住了。攥着学弟衣领的手没松开,但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逆光减弱了些,我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非常深刻的五官,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却显得有些薄而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像猫一样的粉红色兽瞳,在深色肌肤的映衬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野性的光芒。他的睫毛也是淡金色的,异常浓密上翘。

      这张脸……有种模糊的熟悉感,但我非常确定,在我的记忆里,不存在任何一个拥有这种极具冲击力外貌的黑皮角色。如果有,我绝不会忘记。

      他看到我,那双粉瞳似乎亮了一下,某种凶戾的气息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抓著人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为什么别打?”他问,语调上扬,带着点纯粹的不解,“这种垃圾,碾碎就好了。”

      “因为他会讹你医药费。”我实话实说,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为这种人间之屑赔钱,以后看到钞票都会产生心理阴影,不值得。”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肩膀耸动起来,发出低低的笑声:“哈哈哈……医药费?就凭这摊烂泥?”

      就在他转头的这个空隙,那个原本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学弟,不知从哪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挣脱开因为发笑而略微松懈的钳制,连滚带爬地惨叫著从少年身侧的缝隙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巷口。

      “……嘁。”少年啧了一声,倒也没去追,只是甩了甩沾到一点鼻血的手腕,语气嫌弃,“跑得倒挺快,像蟑螂一样。”

      “都说了别打了。”我叹了口气,心里却轻松了不少。虽然没亲手揍人,但这个结果似乎更好。经此一役,那个变态应该没胆子再出现了吧。

      “谢了。”我向他道谢,虽然过程有点血腥,但结果确实是帮了我大忙。

      他转过身,彻底面对我,那双粉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极强。他歪了歪头,脸上那点残存的笑意淡了下去,忽然冒出一句:“……喂。你这是什么口气?完全是对陌生人的口气啊。”

      我愣住了:“……唉?”

      我们……认识吗?

      看我一脸茫然,他的眉毛挑了起来,显得有些不爽,又有点难以置信:“不是吧?真忘了?”他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了一点,那双兽瞳在我眼前放大,“我啊!士道!士道龙圣!”

      士道……龙圣?

      名字有点耳熟。我努力在混乱的记忆库里搜索。

      “幼稚园暑假,”他提示道,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似乎对我的遗忘感到极其不满,“你家不是在我家附近租了两个月房子避暑吗?就在海边!那时候天天一起挖沙子、抢冰淇淋、追着球跑的那个!我是那个小金毛啊!”

      啊……

      尘封的记忆闸门猛地被撬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画面浮现出来:灼热的阳光,滚烫的沙滩,咸涩的海风。一个精力旺盛得像个小炮弹、皮肤白得晃眼、顶着一头乱糟糟柔软金发的小男孩,总是咧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我们好像确实形影不离地玩了整整一个暑假。他踢球特别疯,总是弄得浑身脏兮兮,像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狗。

      “……土狗子?”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是小时候我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玩疯了之后的样子实在跟干净漂亮不沾边。

      士道龙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种不爽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张扬、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露出一口白得惊人的牙齿,与他的黑皮形成强烈对比。

      “喔!想起来了啊!”他看起来高兴极了,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没错!就是老子!”

      我的目光在他漆黑的皮肤、挑染的粉发、桀骜不驯的发型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上来回扫视,艰难地把眼前这个极具攻击性的雄性生物和记忆里那个白嫩闹腾的小豆丁联系起来。

      “……你怎么……”我斟酌着用词,“……变色了?还……造型这么……别致?”

      “这个?”他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朝天竖起的头发,又指了指自己的皮肤,“运动晒的啊!天天在太阳底下踢球,当然会黑!超爽的!太阳好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能爆发!像宇宙大爆炸那样,‘轰’——!!能量满点!”

      宇宙大爆炸?我试图理解他的比喻,最终放弃了,只能片面理解为“状态很好”。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换了个问题。这片区域离我学校近,但离记忆中的海边很远。

      “随便逛逛。”他答得漫不经心,双手插回兜里,粉色的瞳孔却一直没离开我的脸,“感觉这边有点印象,就看到一个背影很像你,跟过来看看,结果就发现那只蟑螂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漏洞百出,但配上他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又奇异地有说服力。我顺着他刚才指的大致方向望了望,完全没搞懂他所谓的“住在那边”到底是哪边,但还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他盯着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

      “喂,”他又开口了,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明显的嫌弃,“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淡了?以前抢我冰淇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无语地看向他:“如果你刚被变态跟踪完,你心情会很好吗?”

      士道龙圣歪着头思考了一秒,然后坦然接受了这个解释:“也是。”那点嫌弃立刻消失了,他又扬起那种充满爆发力的笑容,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机,“号码?邮箱?LINE?”

      我也没扭捏,直接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毕竟他刚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他是士道龙圣。那个记忆里虽然短暂却无比鲜明快乐的暑假的另一个主角。

      交换完联系方式,我们就在巷口分开了。他双手插兜,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迈着大步晃悠着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劲儿。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今天发生的事情,信息量有点大。

      ***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走去学校,脑子里还在回放昨天傍晚的遭遇,试图将“士道龙圣”这个名字和如今的形象彻底重合。

      就在我快要走到校门时,一个极其醒目、绝不可能错认的身影猛地跳进我的视线。

      士道龙圣穿着和我同款的制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靠在校门边的墙上,那条黑色的制服裤子被他穿出了某种街头潮流模特的感觉。那头金粉交杂的朝天发在晨光下更是闪闪发光,深色的皮肤和粉色的兽瞳在成群结队的学生中鹤立鸡群,引来无数或好奇或惊讶或畏惧的目光。

      他看到我,立刻扬起一个嚣张的笑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

      我:“……”

      我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是啊是啊!”他回答得异常爽快,声音洪亮,引得周围更多人看了过来。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高三了,同年级里有这么个显眼的人物,我不可能毫无印象。

      “哦,这个啊,”他挠了挠他那硬邦邦的头发,一脸理所当然,“之前打架斗殴被停学了几个月。”

      “……原因?”

      “足球社那几个废物!”一提到这个,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根本跟不上老子的节奏和爆发!传球软绵绵,跑位像蜗牛,防守像纸糊!看着就火大!忍不住就揍了他们一顿。”

      我:“……”好吧,这很士道龙圣。

      我们并肩走进校门,他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流。我几乎能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走到鞋柜区,我找到自己的柜子,拿出钥匙打开。

      下一秒——

      哗啦啦啦——

      无数信封像雪崩一样从狭小的柜子里涌了出来,洒了一地。各种颜色,各种香气,密密麻麻,数量多到惊人。

      我僵在了原地。

      这是……情书?而且这个数量……是怎么回事?我从升入高中以来,因为国中那些破事流传开来,一直处于被孤立和默默无闻的状态,鞋柜里除了诅咒信或者空无一物才是常态。这种被情书塞爆的情况,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士道龙圣在我旁边发出了一个夸张的音节:“喔——!”他蹲下去,随手抓起几封,毫不客气地翻看着,“你还蛮受欢迎的嘛,昨天那个蟑螂看来只是个意外?”

      我皱紧了眉,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浓浓的厌烦和荒谬感。都高三了,这些人能不能消停点?日本人的青春恋爱物语非要搞得这么全□□动吗?

      “你喜欢的话,”我语气毫无波澜,“可以全部送给你当草稿纸用。”

      士道龙圣嗤笑一声,拿起一封粉色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撕掉还差不多,恶心巴拉的香味。老子可用不了这么多草稿纸。”

      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大型犬,比如金毛或者哈士奇,把报纸杂志撕得一地碎片的画面。我点点头:“你爱撕也可以撕。艺术就是爆炸,还蛮适合你的。”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带点讽刺意味。

      没想到士道龙圣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这个提议棒极了:“哦!有道理!”

      然后他就真的那么做了。

      就在人来人往的鞋柜区,他毫不顾忌周围惊愕的目光,开始动手撕那些情书。他不是简单地撕成两半,而是非常富有“激情”地、用爆发力将它们撕成尽可能多的碎片,嘴里还配着音:“唰!啪!轰——!”粉色、蓝色、白色的纸片像爆炸后的碎屑一样在他手中迸溅开来,落了一地。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场面,从所剩无几的信件里拿出室内鞋,关上柜门,绕过那片“爆炸现场”和站在原地制造爆炸的士道龙圣,径直走向教室。

      果然,疯子只有疯子能对付。

      等我走到教室,在自己的老位置——靠窗倒数第二排坐下,拿出课本准备早自习时,旁边那个座位的正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也来了。他刚要把书包放下——

      “喂,这个位置老子占了。”

      士道龙圣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一只手就按在了那个男生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个男生吓得一哆嗦,看着士道龙圣那副不良少年的模样和比他壮硕好几圈的身材,话都说不利索:“可、可是……”

      “可是什么?”士道龙圣的粉色瞳孔眯了起来,像盯上猎物的野兽,“那边不是还有空位吗?滚去那边。”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多么凶狠,只是纯粹的、理所当然的霸道。那个男生脸涨得通红,但在绝对的气势压迫下,最终还是悻悻地拿起书包,灰溜溜地跑到前排一个空位坐下了。

      士道龙圣满意地哼了一声,大喇喇地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长手长脚似乎让这片空间都显得拥挤了不少。

      我瞥了他一眼:“你还真不讲道理。”

      “哈?”他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需要讲什么道理?我想坐这里就坐了。这就是老子的道理。”

      行吧。我放弃沟通,转头看向黑板。

      接下来的每一节课,对于我旁边的士道龙圣来说,大概都是酷刑。

      国文老师(一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性)在讲古典文学。

      【啪】一个小纸团精准地丢在我的桌面上。我打开。

      【这豆芽菜在念什么经?无聊死了!完全没爆发力!】

      数学老师(一位表情严肃的女老师)在推导公式。

      【咻】又一个纸团。

      【这老太婆的脑子是生锈了吗?这么简单的东西讲这么慢!老子都要睡着了!】

      英语老师(年轻的男老师)在领读课文。

      【咚】这次不是纸团,是一块被捏得变形的橡皮。

      【His? Her? 啰啰嗦嗦麻烦死了!直接砰一下结束不就好了!】后面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足球。

      我忍无可忍,在下一节课开始前,压低声音对他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再丢东西过来,我就把它们全都塞进你嘴里。”

      士道龙圣瞪大眼睛,像是没想到我会威胁他,但随即又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哦?那你试试啊?”

      我眯起眼睛。

      他立刻补充道:“除非你答应下课陪我去踢球。”

      “想得美。”我断然拒绝。

      他撇撇嘴,然后指着刚刚走进教室的历史老师(一位说话慢条斯理的老爷爷),用气音说:“这老爷爷讲课像在催眠,我绝对会睡着的!太缺乏激情了!”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彻底摆脱骚扰的心态,冷笑着说:“那你这节课干脆逃课算了。”

      我以为他会犹豫一下,毕竟刚复学就逃课,怎么看都太嚣张了。

      结果我低估了士道龙圣。

      他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得到了什么绝妙的许可,猛地站起来:“说得好!”

      在全班同学和刚刚站上讲台的历史老师惊愕的注视下,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大摇大摆、脚步轻快地从后门溜出去了,临走前还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历史老师的胡子气得抖了抖,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概是对这种问题学生选择了无视。

      我:“……”

      我感受到全班同学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只能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假装预习课本。内心恨不得把士道龙圣这个单细胞生物揪回来暴打一顿。

      接下来的课总算清静了。直到第四节是美术课,需要去专门的美术教室。

      我走进画材味道浓郁的美术室,目光扫了一圈,果然在一个靠窗的画架前找到了士道龙圣。他居然没跑出学校,而是溜达到了这里。

      他正拿着调色盘和画笔,非常专注地在画布上涂抹着什么。

      我有点好奇,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这个多动症患者。

      然后我就看到了——

      画布上没有任何具体的形体或图案,只有大片大片、浓烈到刺目的粉色。各种不同明度、不同饱和度、不同质感的粉色被粗暴地、毫无过渡地涂抹、拍打、甚至直接泼洒在画布上,层层叠叠,有些地方厚得像是要凸出来,有些地方则薄得透出底层的白色。看起来就像……就像一场粉色的爆炸,或者无数个粉色的巴掌印噼里啪啦地扇在了画布上。

      “怎么样?”士道龙圣发现了我,颇为得意地指着自己的“杰作”,粉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够不够爆发?够不够冲击?”

      我沉默地看了几秒钟,试图理解这种抽象艺术,最终谨慎地评价:“……挺好。挺少男心的颜色,相当有……艺术感。”我顿了顿,努力想找个合适的类比,“呃,像梵高一样,充满生命力。”

      我以为他会高兴,谁知士道龙圣立刻皱起了眉,非常认真地反驳:“哈?别把我和那种家伙扯在一起!完全不一样!老子的画是老子的爆炸!跟梵高没有一点关系!”

      好吧,艺术家的坚持。我从善如流地点头:“抱歉,是我浅薄了。”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正准备找个阴凉地方躲清静,一个穿着低年级制服的男生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脸涨得通红,身后还跟着几个起哄的朋友。

      “那、那个!学姐!”他鼓起勇气,在我面前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请请请和我交往!”

      又来了。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用最效率的方式拒绝——

      “哈——?!!”

      一声巨大的、充满嘲讽和难以置信的嗤笑声炸响。

      士道龙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刚踢完球,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热气。他像一堵墙一样插在我和那个小学弟中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个才到他胸口高的男生。

      “交往?”士道龙圣的声音极大,引得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凭你?小子,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

      学弟被他吓得一哆嗦,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愤的:“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士道龙圣夸张地上下打量他,然后指着他的腿,“你这细得跟豆芽菜一样的腿,跑得过我吗?啊?”又戳了戳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学弟后退了一步),“这软绵绵的肩膀,扛得住碰撞吗?”最后,他凑近对方,粉色的兽瞳里满是鄙夷,“连爆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还敢学人告白?你的喜欢值几个钱?能点燃吗?能爆炸吗?嗯?废物一个,滚远点!”

      他这一连串炮轰,用词粗鲁,攻击性极强,完全没给对方面子。

      那个小学弟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直接被骂傻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哇”地一声,真的哭着跑掉了,连他的朋友们都追不上。

      我:“……”虽然过程有点残忍,但……效果拔群。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士道龙圣似乎从此认领了“驱蜂赶蝶”的职责。整个体育课,一直到放学,但凡有雄性生物试图靠近我五米之内并表现出任何搭讪的意图,无论年级高低,无论态度好坏,都会立刻迎来士道龙圣狂风暴雨般的“审美”批判和“爆发力”羞辱。

      “啧,眼神浑浊,毫无斗志!”

      “头发抹那么多发胶干嘛?能增加射门力度吗?”

      “走路晃晃悠悠,核心力量差得要死!”

      “笑得太难看了!一点冲击力都没有!”

      被他凶走的男生不下十个。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光是那副体格、那种凶悍的眼神和毒舌到极点的批评,就足以击溃大部分青春期男孩脆弱的自尊心。

      诡异的是,我的心情却因此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和……愉悦。看着那些烦人的苍蝇被一只暴躁的、粉金色的大型猛兽龇牙咧嘴地吼跑,简直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情景喜剧。

      放学铃响,笼罩在我周围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力场终于随着士道龙圣伸懒腰的动作而稍微减弱。

      我收拾好书包,走到他面前。他正懒洋洋地靠着走廊的墙壁,打着哈欠,像只餍足的豹子。

      “喂,”我叫他。

      他低下头看我,粉色瞳孔里带着询问。

      “今天谢了。”我语气轻松地说,“虽然方式很……士道风格,但确实帮我省了不少麻烦。”

      他哼了一声,一脸“这算什么”的表情。

      “作为回报,”我笑了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客。”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种狩猎般的慵懒瞬间被食欲取代:“肉!要吃肉!最好是牛肉!”

      非常直白且符合他气质的答案。

      “行。”我点头,“要吃那种需要抱着骨头啃的,还是能当串子撸的?”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啃的!带骨头的!啃起来才够劲!”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徒手撕扯烤肋排、吃得满嘴油光、眼神发亮的狂野画面,点了点头:“了解。跟我来吧。”

      我带他去了一家口碑很好的自助烤肉店,价格适中,肉的种类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不限量。

      士道龙圣果然吃了个爽。他烤肉的架势如同进行某种原始仪式,动作迅猛而精准,眼睛紧紧盯着烤盘上滋滋作响的肉片,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需要征服的猎物。一盘盘肉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嘴里,他甚至能一边啃着牛肋骨,一边用眼神催促我去拿下一轮。

      看着他毫无顾忌、全心全意享受美食的样子,连带着我的食欲也变好了不少。

      吃到后半程,他速度稍缓,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突然说:“周末有空没?”

      “嗯?大概有。干嘛?”

      “去看画展。”他拿起一根新的肉串,随口说道。

      我差点被饮料呛到:“……画展?”这个词汇从士道龙圣嘴里说出来,违和感实在太强了。我无法想象他在那些安静、精致的艺术品面前驻足欣赏的样子。

      “对啊。”他舔了舔嘴角的酱汁,粉色的瞳孔看向我,理直气壮,“有什么问题?老子偶尔也需要吸收点能引发爆炸灵感的东西。”

      “你对什么样的画感兴趣?”我实在好奇,“总不会是……粉色爆炸系列?”

      “当然是爆发式的、有冲击力的!”他挥舞着肉串,“颜色要浓!线条要狠!最好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脑子被踹了一脚!或者心脏被射穿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样不错哟。看来你将来适合养只会拆家的狗,比如哈士奇,保证你天天在家里都能看到爆炸式、有冲击力的艺术现场。”

      士道龙圣皱起眉,非常严肃地反驳:“那完全是两码事!狗的破坏只是无聊的捣乱!”但他顿了顿,又若有所思,“……不过养狗也不是不能考虑。”

      “哦?”我挑眉。

      “前提是得合老子心意。”他咧嘴一笑,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够强,够劲,咬人够疼的那种。”

      我嗤笑一声,没有接话。气氛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烤盘上残余的油花偶尔爆开轻微的“噼啪”声。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他深色的皮肤和轮廓鲜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我放下筷子,用手撑着脸,看着他。或许是吃得太饱让人放松了警惕,或许是今天他一系列的行为确实取悦了我,也或许是那段被突然唤醒的童年记忆作祟,一个盘旋在我心头一下午的问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了出来。

      “士道,”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在烤肉店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有些模糊,“我们这样……算是在交往吗?”

      问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不像我会问出的问题。我的人生被“恋爱”这东西搅和得一团糟,我本该对它深恶痛绝才对。

      士道龙圣正拿起一杯冰水,闻言动作顿住了。他歪着脑袋看向我,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某种大型犬类,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似乎没太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

      我没有移开目光,反而顺着这个突兀的问题继续说了下去,像在描绘一个荒诞的梦境:“跟你这种人结婚的话,婚礼地点肯定不能选在普通的地方吧。得是原始森林深处?或者某个活火山口旁边?”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的笑意:“伴郎得是公熊,伴娘得是母熊,才够气势。哇……想想就很有意思呢,绝对前无古人。”

      士道龙圣听着我的胡言乱语,脸上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的、极度兴奋和认同的光芒。他猛地放下水杯,身体前倾,粉色的兽瞳在灯光下灼灼发亮。

      “火山口?不错!”他大声赞同,仿佛真的在认真规划,“但老子觉得还不够!应该在婚礼上用冲锋枪扫射每一个来宾!砰砰砰砰砰——!来一场真正的大爆炸式的婚礼!让所有人都记住!哈哈哈哈哈!”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都惊恐地看了过来。

      我却看着他狂气的笑容,捧着脸,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动:“那样……好像也很有意思啊。”

      我的笑声渐渐停下,目光直直地望进他那双非人的、却在此刻无比清晰的粉色瞳孔里,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试探和认真:

      “那么……士道龙圣,你要上岗吗?这个‘男朋友’的职位。”

      士道龙圣脸上的狂笑也慢慢收敛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那双总是燃烧着破坏欲和旺盛精力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在涌动。周围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开来。

      几秒后,他重新咧开嘴,但那笑容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纯粹张扬的兴奋,而是掺杂了某种笃定的、近乎野兽确认领地般的意味。

      他伸出手,越过杯盘狼藉的餐桌,用他那刚刚啃过骨头、还带着点油渍的手指,非常用力地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力道不轻,有点疼。

      “上岗?”他哼笑一声,粉色的瞳孔像最璀璨的宝石,又像最炽热的火焰,牢牢锁住我。

      “那种形式化的东西谁在乎。”

      “我们俩的灵魂——”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妄和命中注定。

      “早就已经结婚(Explosion Marrie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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