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之涛》温柔与理想之乡

15、归于虚无

　　巨门无声开启，林烬渊随洛希塔步入神殿核心。眼前景象令呼吸一窒——巨木已彻底取代了冰冷的砖石。殿堂之内，每一寸结构皆是活着的树木。
　　木纹如金色的溪流在柱壁间脉动蜿蜒，藤蔓与奇异花卉自穹顶垂落、攀附，如天然的活体浮雕，构筑出殿堂的每一处轮廓。
　　穹顶之上，一道自虚空倾泻而下的圣洁光瀑，沛然灌满了整个空间。光尘在木质脉络中奔涌，仿佛整座神殿正随着神性呼吸的韵律，缓缓搏动。
　　她们的到来惊醒了栖身于此的存在。从浮雕造景中，几只三米多高的人形怪物正用冷冷地眼神盯着我们。
　　“你已遭遇虫化人形实验体（蓝）。”系统面板弹出遭遇提示。显然，这些血肉臃肿，皮肤腐烂，内脏溶解的实验体已经被判定为魔物了。
　　“吼——！！”为首的实验体体形健硕，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咆哮，作势欲扑！
　　然而，它刚从栖身的虬枝上跃起——扑落地面，异变骤生。
　　筋肉如烂泥般溶解剥落，森白骨骼刺穿崩解的肌腱筋膜，内脏在刹那间化为腥臭的脓浆四溅。一具扭曲的骸骨伴随着刺鼻的腐败气味，重重砸落在神殿冰冷的根须地板上。
　　“吼——！！”
　　兽群的咆哮瞬间汇成狂潮，在大厅穹顶下猛烈冲撞！数十只实验体如同被无形之手推落，从虬枝上疯狂跃下！
　　然而——
　　迎接它们的是漫长岁月之后必将迎来的衰朽：
　　筋肉溶解如蜡，骨骼爆裂穿刺，内脏化作腥风血雨泼洒而下。猩红的血雨混合着破碎的组织，无情地泼洒在神殿古老苍劲的根须地板上。
　　不过数息之间，狂躁的兽潮便化为一片死寂的、黏腻的猩红泥沼。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圣洁的光瀑之中。
　　洛希塔的目光掠过那片猩红的泥沼，最终落在林烬渊身上。一抹极淡、浸透岁月悲凉的苦笑，浮现在她唇边。于她而言，一切早已终结。
　　“这位是奥曼，”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指尖指向一具扭曲的骸骨，“曾是名动大陆的魔法天才…那位应是茜姐，还有弗雷尔与卓德…”
　　“洛希塔大人…请…节哀。”林烬渊看着女神努力辨认、介绍那些曾经辉煌的姓名，低沉劝慰。
　　“…失态了。”她恍然回神，低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令你见笑了。”
　　“没事。”林烬渊摇头。
　　洛希塔忽然伸手探入虚空。一本封面枯槁如树皮、边缘磨损的厚册被缓缓抽出。她将其郑重递向林烬渊：
　　“此乃奥曼的残存笔记…我…珍藏至今。赠予你。”她的指尖无意识般拂过封面，“或可…一观。”
　　“谢谢。”林烬渊接过那枯槁如树皮的笔记。
　　“不…”洛希塔的目光，穿透林烬渊，直视那双藏于黑发之下的眼睛。
　　“该言谢的…是我。”她的声音轻若游丝，“人类…最后的星火…托付于你了。”
　　“您…不再走走了？”
　　“容我…在此长眠。”她的身影已开始如烟霭般稀薄。
　　“…好。”
　　话音未落，洛希塔的身影骤然化为亿万缕流淌的光流，无声升腾，融入神殿穹顶倾泻而下的圣洁光瀑之中。
　　唯有那本枯槁的笔记，沉甸甸地躺在林烬渊掌心，证明她曾存在。神殿根须地板上，最后一点属于她的微光，终于彻底熄灭。
　　在游戏中，女神洛希塔被玩家视为一个隐藏的福利彩蛋。只要能来到自然神殿，就会触发女神的馈赠，得到一大笔奖励。
　　关于洛希塔的记载，可以在光炬组织的各个遗迹中找到。然而对于这位传奇，玩家永远没有机会深入了解了。
　　“哎……”林烬渊也是不自觉地叹气。为什么穿越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呢？明明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穿越以来，好不容易开辟出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然而林烬渊非常清楚，一切才刚刚开始。
　　对主地脉的征途，危险而又困难，然而事到如今，她或许没有时间再踌躇犹豫了。
　　翻开女神赠予的笔记，其中大部分都是晦涩难懂的魔法理论，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草稿。
　　然而翻到最后一页，却能看到一篇简短的遗书：
　　我知道我大概是要死了，而且我们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人类将永远处于教会的控制之下，失去曾经引以为傲的自由意识与灵魂。
　　有时候我曾经会想，我们为什么要与教会作斗争。接受教会的改造，我们不仅能获得远超常人的能力，还能获得更悠长的寿命。
　　但是我想，接受虫化改造意味着将要永远受控于教会，永无翻身之日。实际上，教会并不像他们宣扬的一样，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幸福社会。
　　到头来，接受改造的人们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被迫不眠不休地工作，只为让上位者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们的身家性命，完全取决于高层的一个念头。所有的底层人民都被当成了牲畜与工具。
　　我想要反抗这样的社会……而不是接受教会的条件，与他们同流合污。为此我赌上我的性命。
　　可笑的是，我们失败得彻底……在我的生命陷入虚无之后，希望能有后来者，继承我们的意志。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字迹也相当潦草。
　　林烬渊感觉这可能是在匆忙之中临时写下的。
　　“真是相当仓促的遗言……”林烬渊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径自离开神殿。
　　神殿的大门缓缓地在背后闭上。紧接着整座神殿发生剧烈的震动，化作一团白光，整个地消散了。
　　林地回归了原先平静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荒凉，仿佛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烬渊——”
　　“嗯？”林烬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扭头望去，便看见在那山野之间，一位飘扬着金色长发的女子，一双纯白无瑕的羽翼与神圣的光辉，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