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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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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宴低头向下看,那烧锅炉的铝合金支架像是融化了一般,正死死缠绕在她的小腿之上。
她使劲蹬腿往前迈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又试着用手去掰那支架,可谁知那支架软塌塌滑溜溜的,像一条蛇一样直接爬上她的小臂。
头皮发麻。
她望着不远处的楚佑钧叫道,“小楚同志,这烧锅炉还真是怪物啊?”她抬手阻止云江舟向她跑来的动作,示意自己没事,“它缠着我腿干嘛,该不会要把我扔出去吧?”
话音刚落,安晏只觉身体重力消失,脑中积液剧烈摇晃,面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一秒钟里,天空、水泥地、星星、月亮、太阳接连在她眼前出现。
这是三楼。
这是三楼。
他们站在旧物修复馆的楼顶,10米的高度,被这样大的力度扔下去,她要么肝脑涂地,要么全残收场。
云江舟近乎飞扑着向安宴奔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安宴下落。
楚佑钧也动了。
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烧锅炉保持沉默的楚佑钧,闪身站到烧锅炉面前,全身爆发出银黑色金属光泽,他的掌心中钻出无数高速旋转的金属微粒,将烧锅炉缠绕住。
顶楼的边缘没有任何栏杆作为保护,安宴头冲下,宽松的风衣顺着重力引导倒扣在她脑后,风声变得异常清晰。
时间暂停了。
安宴眨巴眨巴眼,听说人在死前会进入灵魂状态,眼前出现走马灯,怎么到她这走马灯没有,反而是一片黑?
下一秒,那片黑开始出现星点斑驳,像流砂一般在她身边转动,头发、风衣渐渐回到它该在的位置。
她停在了半空中。
那黑色流砂将她托住,脚下真像踩到沙土一样,她向前走一步,流砂也跟着她的脚向前挪一步,竟一步一步地从半空中走回了楼顶地面。
“我的……老天爷……”安宴站稳身子,喘着粗气,拍了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音颤抖,眼睛却亮晶晶,“小楚同志!当年要是早认识你,什么他二大爷的这弹那弹,动动手指就给他们扔外太空放个窜天猴去!等你干掉了这个大铁疙瘩,跟组织去境外干票大的!咱们去冲突区,去战地,去守护世界和平!”
安宴越说越激动,说的脸色苍白,说的嘴上一点颜色都没有,说的咳嗽不停。
啪!
一个狠狠的巴掌拍在她后背,她向前踉跄了一小步。
安宴回头瞪过去,云江舟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你能不能——”又一声清脆响起,“长点记性!”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一样。说了一万次别胡闹别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凡事……”云江舟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像从后槽牙挤出来的一样。
安宴连忙上前揽住云江舟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云江舟肩头,“好啦,我最美丽温柔高贵冷艳的姐姐,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能不能不要越大越像妈妈,唠唠叨叨的……还是毒舌冷血女法医比较酷!”
云江舟愣了一下,咬着牙,刚要开口,却被楚佑钧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既然来了,过来帮忙。”
楚佑钧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他周身的银黑色金属光泽比刚开始淡上不少,掌心流动的金属微粒,正从烧锅炉的机身倒流。
而他的腰间,一条粗如百年蟒蛇的金属支架紧紧缠绕着,那支架边缘并不光滑,带着锋利的毛刺,随着缠绕的力度扎进他的肉里。
安宴立马拉着云江舟跑到他身边。
“来了!”安宴一边学着楚佑钧的姿势,扎了个不太标准的马步,而后将两只手伸出,贴在烧锅炉炉壁上,一边嘴上还说着:“但是咱们可说好了啊,你帮我我帮你,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去拯救地球,守——啊啊啊啊啊……”
安宴一句话没说完,手掌就被滚烫的炉壁烫冒了烟,她使劲摇晃着手腕,脚下不停踩着小碎步,“怎么帮啊!我们虽然进来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帮忙啊!要不……我帮你绊它一脚?那么大个铁疙瘩,被绊倒了一时半会儿的肯定站不起来吧。”
楚佑钧的汗珠顺着额间一路向下滑到下巴,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耳边安宴的声音还在继续,他闭上了眼睛。
云江舟在两人身后半步,眉头下压,半眯着眼,仔细瞧着楚佑钧,她飞快地转动大脑,随后开口说道,“我们不确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确定如何像你一样调动……脉光?”
楚佑钧睁开眼,侧头看向云江舟,有点惊讶,低吼着挤出一个音节,“凝神!”
从他下巴上滴落的汗珠越来越大颗,他说话断断续续,“感知脉光的源头……你的右手虎口……引导它集中在你的手上……”
听着楚佑钧的话,云江舟立刻抬起自己的右手,集中精力注视虎口下方处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逼迫自己忽略耳边锅炉的响动声,渐渐地,一股奇异的微凉感开始顺着她的四肢流动。
出来了。
那股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从她的右手虎口伤痕处钻了出来,很快便在她的手上形成一个流动的胶质手套模样。
云江舟抿了一下嘴唇,立刻将手贴上滚烫的锅炉炉壁。
嗤———
一股混着水珠的白雾猛地从她手掌与炉壁紧贴的位置升腾而起,烧得已经有些发红的炉子,肉眼可见的飞速消红,锅炉顶端一直疯狂喷涌的热蒸汽也开始消散。
缠腰在楚佑钧腰间的金属支架,也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伴随着几声“咔哒”,软趴趴地垂落到地上。
“成了!”安宴大喊,“我姐果然是天才!姐你解剖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帅?唰唰两下,手起刀落……”
“嘶嘶嘶————”
安宴兴奋的声音还在顶楼回荡,那安静下来的烧锅炉,铝合金制的银色炉壁上绽开一团黑红黑红的光芒。
锅炉顶端冒出一股同样黑红的蒸汽水柱。
三人脚旁,软趴趴垂着的锅炉支架猛地抡起,眨眼间地功夫就向着他们横扫出去。
三人瞳孔骤缩,片刻间楚佑钧身上瞬间涌出大量银黑色金属微粒,云江舟和安晏下意识将双臂交叉护在身前。
砰!
砰!
砰!
短短一秒,三声沉闷的撞击声不分先后的响起,顶楼入口处的地面被震起一层灰尘。
安宴蜷缩在一块被她压碎的板子上,后背、腰间传来刺刺的阵痛,脑中嗡嗡作响,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郁的铁锈腥甜,她控制不住地一张嘴,“哇”一声,一小口暗红色的血液喷在了板子上,和灰尘混在一起。
她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灰尘和血沫粘住她的头发,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吐血了!我不会今天真要光荣在这了吧。”
她前方云江舟正挣扎着爬起,刚来时不见折痕的得体西装沾满了灰尘,皱皱巴巴的裹在身上,她强忍着手臂的麻木支起身体,向安宴的方向靠近。
安宴还在说着话,哭腔越来越明显,“你们都有超能力,就我没有,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介凡夫俗子,大大滴好人,它真的能杀死我啊,呜哇——”泪水混着泥土在她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闭嘴!”云江舟咬着牙,努力控制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她踉跄着跪在安宴身边,快速用手按动安宴的腰、肋、胸口,又按住她的手腕,没一小会儿就甩开了她的手,松了口气,坐着倚靠在顶楼入口的门边。
“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死不了。”
云江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向后仰,闭上了眼,开口说道:“楚佑钧……安宴第一次碰见你,说你杀死了一台空气净化器。那也是这种‘怪物’吗?”
“不是怪物,它们有名字……”楚佑钧平躺在地面上,侧着头,目光远远锁定着远处不断喷出黑红色蒸汽水柱的烧锅炉,“守脉者。”
“守脉者?”
云江舟睁开眼,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谓,同样警惕地盯着远处的烧锅炉,又快速追问道:“当时你解决那台‘净化器守脉者’好像很轻松?为什么这个烧锅炉不行?是守脉者之间,也分强弱等级吗?”
楚佑钧调整着呼吸,每一次喘气都牵动着胸腔和腰间的剧痛,“守脉者,不分等级。”
他顿了顿,努力在脑中搜索组织语言,想用简单的词汇来解释这超越常理的存在,“但它们,有不同的状态。普通状态下,守脉者攻击性很弱,几乎不会攻击,或是只会对个别生物进行攻击。”
楚佑钧将目光从烧锅炉身上收回,正过头来,仰面望着天空。眼前的天空灰蒙蒙的,很低,好像眨眼间就会压下来一样。
“眼前的这个,是‘暴动’状态。暴动状态的守脉者,对所有靠近的自然生物,无差别攻击。而且……”他闭上了眼睛,压沉声音,“暴动的程度不同,攻击力度也不同。守脉者暴动的时间越长,攻击性越强,攻击力度越大,也就越难控制。”
“暴动……”云江舟低声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暴动的守脉者吗?”
她的目光扫过安宴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看向楚佑钧身上被灼伤的痕迹,最后视线落回那只随时都可能会彻底爆裂开来的锅炉上。
楚佑钧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手撑着地面,缓慢站起身。银黑色的金属微粒再次从他掌心渗出,他盯着锅炉炉壁上那几道最宽的裂痕,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这紧绷的空气里:
“它……快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