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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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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间真太郎盯着手机页面上那句“我尊重你的想法”,沉默得如同整个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
她果真“尊重”他的想法,发来这么一条消息后就无声无息了。
约好的岔路口处也见不到人影,学校里偶然远远地瞥见了,她也是目不斜视的,根本不会左右看看有没有他的存在。
看她的姿态神情,也不像是苦恼难过的模样——她看上去简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仿佛之前那一连串情真意切低声下气的文字是谁偷了她的手机发给他的。
她实在“尊重”他的想法,甚至要完全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远远地看着一边和朋友说话一边消失在转角处的少女,心中的愤怒一点一点消散,却又没有新的情绪可以产生,于是空洞便一点点扩大,石头扔进去久久也不闻回声,只有难以言说的寂寥也随之一点点扩大。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啊,绿间真太郎)
(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女人)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座高耸的悬崖,时不时往下坍塌一点山土。
在怨到了极致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发狠地想,那就这样吧!他们不要再联系了,不要再见面了,以后相逢即陌路,他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向她摇尾乞怜的地步。
可是在寂寥之情将他溺毙之际,在走过他们携手走过的道路,吃到他们一起品尝过的食物,看到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情侣配件,他又会陷入到无解的痛苦之中,反过来问自己难道她真的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吗?难道那所谓的自尊心比她还要重要吗?
他因为她不在乎他而怨恨,可是此刻,比起她,他赌气的行为不正好证明了他才是那个更在乎自己的人吗?
在独处时,在教室中,在训练到精疲力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端着那副刀枪不入的假面时,绿间真太郎也会闭上眼睛,问自己真的要就这样吗?
确实,她为了自己的快乐无视了他的心情——他完全有理由为此愤怒。
可是,身为男友,难道她的快乐不正是他的义务吗?
在她多番解释,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后,为何他还是不肯放下这件事,让事情变得难以挽回?
难道他竟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心胸,以至于不能接受喜欢的人有异性的朋友?
……
数次他几乎要说服自己了。
在想鬼泽梨花想得厉害,深夜难眠,离联系她只差按下按键的瞬息。
他几乎要说服自己忘掉这件事,想起两人没争吵时甜蜜亲密的时光。
可是那一天的她的笑容仍旧在他的眼前闪现。
他本该为她的快乐而高兴,可是她的快乐却叫他痛苦。
那不是由他带来的快乐,那也不是属于他的快乐。
她有多快乐,那柄刺在胸口的刀就有多锋利,连呼吸都是一种难忍的煎熬。
他要如何忘记那样的痛苦?
他又如何能说服自己放下这件事?
时间一点一点,在他心上刮痧似地流逝,鬼泽梨花好似已经完全习惯了没有他之前的生活——他其实本也不清楚她在遇见他之前是如何生活的。她刚来到帝光,他们就被连接到了一起,前后桌的距离,几乎形影不离……他甚至直到如今才去疑惑她没有他该如何生活。
而事实证明,她没有他,似乎也生活得很好。
她身边不缺人站着,无论男女无论前后辈,同班同学、社团同伴、学生会同事,还有桃井五月——她没有他,生活依旧丰富多彩,照旧能够精神百倍地开心快乐着。
或许她在冰帝的时候便是这么生活的。
或许这本就是她所习惯也喜欢的生活。
可是他呢?
他原本也是很习惯且喜欢自己曾经的生活的,可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他就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活的,现在她“消失”了,他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里。
这不公平。
怎么可以这样?
难道就这样了?
她是不是已经默认了他们分手。
在他还在赌气,还在纠结,还在困扰于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她是否已经往前看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看不见前路?
绿间真太郎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紫原敦再和那个一军的人吵来吵去烦他的耳朵,那他会把篮球直接塞进那家伙的嘴巴里叫他安静。
黑子哲也站出来阻止了紫原敦毫无疑问属于霸凌的行为。
绿间真太郎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能与外人言的遗憾。
周围人太会察言观色,太有边界感的结果就是他甚至没办法发泄情绪。
好像谁都不提,谁都不说,一切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这样下去了。
这种默默往前走,隐约知道前方并不是自己想要抵达的终点,却又没一个人站出来把他扯到别的路上的感觉叫他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话又说回来,没人阻止他换条路走,不过是他自己不愿意罢了。
身为篮球部一军正选队的副队长,在社团氛围已经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情危机中,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毫不关心。
不过吊诡的是,上到监督,下到一军普通队员,也没人觉得他背负着什么不可替代的责任,故而唯一受到影响的,就只有他正在精进的三分球技艺而已。
哪怕白金监督因为急病住院缺席了篮球部的日常活动,教练的交流对象也只在赤司征十郎身上。赤司征十郎又体贴地不给他太多压力,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和他交流的次数,让他连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活泼爱说话的黄濑凉太和青峰大辉还有黑子哲也的关系更近,平常就算找人闲聊,首选也是那两个,而且这个人看上去热情开朗的模样,其实内心却颇为冷漠,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
本来青峰大辉和黑子哲也或许会关心他,可是这对光影组合如今自己问题一大堆,更没有多余的心力关心队友的心理健康——
算来算去,明明只有一个人在他的世界中沉默,绿间真太郎却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空旷而不知所依的寂寥感愈发扩大发酵,叫人难以忍受。
于是他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自我说服行为,天平慢慢向另一侧倾斜。
赤司征十郎瞧在眼里,也是无奈。
绿间真太郎已经算是正选中最叫他安心的一个了,结果现在也有向问题学生转变的趋势。
青峰大辉的问题他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他毕竟不能直接对人说“你别太骄傲了,比你厉害的多的是”——绿间真太郎的问题,他倒是能找鬼泽梨花聊聊。
可是要他做这件事……他想过要这么做,可真要他开口,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又做不到。
这种挫败感让他不适应,于是哪怕仅仅是为了掌控自己,他也逼着自己对鬼泽梨花说绿间真太郎最近情绪不太对。
这句话就像围棋中的“试应手”,鬼泽梨花怎么回,他都有话说,也不会显得他太关心别人的私事,也不会显得他冷眼旁观太无情。
不过鬼泽梨花的反应却很冷淡,明显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少谈性。
“是吗?”她甚至连唇角那虚假的弧度都不带变的,“真太郎最多就是闷在心里把自己气死,不会像青峰君那样恨不能全世界都为他的烦恼买单的,赤司君不用担心篮球部的气氛会变得更糟。”
好吧。
他只能点到为止,顺着她的话说起青峰大辉逐渐严重的心理问题。
不过这似乎戳到了少女的怒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轻蔑与不悦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她对青峰大辉有多不喜——以前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分明还不错。
“青峰君就是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天下第一呢,怎么不去破个世界记录看看?是因为不想吗?NBA教练怎么还不来跪在他面前求他去当篮球上帝?真是没眼光呀!”
赤司征十郎发现鬼泽梨花有时候真的……挺苛刻的。
不过说真心话,他心里其实也未尝不觉得青峰大辉有些幼稚,只是性格不同,他也无法理解青峰大辉的青春期心理问题,只能尽力让他不要影响到别人罢了。
这话他不好接,只能微笑以对。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说了难听话,发泄了一下,情绪又好了起来,皱起的眉毛也恢复了平整,眉眼间浮上了笑意。
她看着他,笑得有一点狡黠,“刚才的话别跟青峰君说哦,我怕他来打我。”
他也笑,“好的,我不会说的。”
开过玩笑,少女心情好了,便眨了眨眼睛,笑呵呵地对他说:“赤司君如果担心他们对社团活动失去兴趣的话,想想办法重新激起他们的兴趣不就好了。”
她说得实在轻巧,他不由问:“梨花桑有什么建议吗?”
鬼泽梨花是个大包大揽的性子,有人请教到她面前,无论什么她都得出个主意出来,今天轮到自己,赤司征十郎倒也坦然。
她闻言果然来了劲,拉过椅子坐到了边上,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腮,笑眼弯弯……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的时候,她的亲近又让他产生错觉。
“这有什么难的?我经常拿体育频道当做作业时的背景音——赤司君知道乒乓球比赛里中国人一骑绝尘吧?”
“略有了解。”
“我听说啊,在中国有这么一种说法,是说在乒乓球这个领域,他们国内的排名比世界大赛的排名还要有含金量。”
赤司征十郎眸光一凝,明白了鬼泽梨花的言外之意。
不过顺着一想,一些麻烦又冒了出来,“篮球和乒乓球不一样,想在正选之间分出高下,只能用one on one的方式,可是篮球终究是一个团体活动,个人单打独斗的结果或许无法服众。”
近在咫尺的少女闻言,红润的嘴唇弯起,亲昵地“哎呀”了一声,“除了正选之外,一军训练场不是还有很多人吗?不够的话就二军、三军的都加进来呀——正好,青峰君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到只有自己才能打败了吗?分别用战力差不多的队伍,来个像是将棋社常办的排位赛一样的比赛。”
鬼泽梨花简直不假思索,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么做听上去也好听,是作为冠军的你们具备集体意识,可以提升篮球部的整体实力,这样的活动成为常态,说出去也能吸引新生,理事会那边肯定没有意见,学生会这边经费也好拨。”
“但凡比赛,就一定得有奖励作为正向刺激。无论是直接给奖金,还是折价成什么美味棒啦成人……咳,总之用队员们感兴趣的东西当胡萝卜。总不至于没有兴趣。”
“我听说青峰君已经开始时不时逃训了对吧?五月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训练也能赢,觉得没意思:那首先就要把他的气焰打下去才行,暗箱操作一下,让他没办法说是队友拖后腿,又输得惨一点,不信他不知耻而后勇。”
“他要是实在矫情,你就和教练商量一下,第一次定个第一名的奖励是可以一周或半个月不训练之类的……”
他正听得认真,少女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他身上。
他不由一怔,却听得她问道:“赤司君不是那种会和队友勾肩搭背类型的吧?”
“呃……”
“有些话你来说好像不合适,那就让五月来好了,她是经理嘛!”鬼泽梨花立刻又想好了,重新展颜,像是传授什么秘诀似的,放轻了声音,道:“让五月找青峰君,跟他说她努力说服了你和教练,让你们定了这么个奖励,要他一定要拿到第一,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不去训练也不会影响学分。”
她脸上挂上了有些坏的神情,“让五月拿成绩和告家长威胁青峰君,顺便再激将一下——如果这样都不能让青峰君打起精神,那我建议你让他退部好了。反正你们的对手那么弱,少青峰君一个也不影响你们三连霸。”
似乎确实具备操作的可能……当然让青峰大辉退部是不可能的。
赤司征十郎承认鬼泽梨花的想法确实值得一试,继而,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谢谢你,梨花桑,辛苦你为篮球部的事费心了。”他看着她,试探地说。
鬼泽梨花笑着摆了摆手,直起身子道:“这有什么?当初在冰帝网球部的时候,二百人都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呢,也就是我没见过青峰君这种配得感太低的人,一句‘怪物’就把他吓得恨不能躲在床上瑟瑟发抖……啧啧。”
赤司征十郎装作听不到鬼泽梨花刻薄的话,进一步道:“也是我和绿间的工作没有做好,还要麻烦你为我们想办法。”
鬼泽梨花眉梢轻扬,却是笑道:“请别和我客气了,赤司君,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才算是让我松了口气呢。”
他于是配合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她便看着他,说:“没有第一时间祝贺你们达成两连霸的成就这件事确实是我作为一名帝光学生和一个朋友的错,我对此其实是很愧疚的……”
他不解其意,见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便要开口说没关系,然而她却转而道:“其他人就算了,反正他们自己都不怎么在乎。哪怕是真太郎……就算对他说恭喜,他也不会有多高兴,只是习以为常罢了。”
他在说着这番话的鬼泽梨花的目光中,竟莫名产生了一种想要移开视线的冲动。
他不肯叫这样的冲动掌控自己,便假装着,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也不肯管突然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手腕处极有规律的脉搏的跳动也被他忽略。
“但是赤司君很在乎吧?”
少女带着几分歉疚的神色,用那双仿佛有魔力的眼睛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原来这就是蝴蝶翅膀煽动时会有的动静。
为什么那么多的蝴蝶都要钻进他的身体里,振翅不休?
“这样前所未有的荣誉,和队友一起辛苦训练后达成的了不起的成就……明明我们关系很好,我又受了你那么多照顾,却在最应该锦上添花的时候缺席了,我其实非常惭愧,想要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居然一直拖到今天……”
蝴蝶的翅膀落了下来,他终于不用再被那双可怕的眼睛抓住。
可是他仍旧难以呼吸。
蝴蝶的翅膀能煽动多久?蝴蝶的寿命又多久?
也是十八个月吗?
十八个月快要到了。
他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
“……没关系,迹部君他们……”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在她说,她应该第一时间恭喜他取得的胜利之后,他突然就没办法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了。
一种久违的,他都有些陌生的情绪急切地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要承认自己其实很想听到她的祝贺和赞美,可是她却根本没说,只关心别人的成就,对他的胜利视若寻常……
礼仪和风度缓慢地回到身上,赤司征十郎终究还是露出和善的微笑,温和又客气地说:“他们的胜利来之不易,而且梨花桑为此花费了那么多心思,想要亲眼见证是人之常情。退一步讲,也只能遗憾两场比赛刚好撞在一起,又不是你故意的,要是害你因此愧疚的话,倒像是我斤斤计较了。”
这实在是一番很体贴,听上去很舒服的话,鬼泽梨花自然为此展颜,低下去的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忧郁之色也被感动和感激的情绪替代,“谢谢你,赤司君,你真是太好了!明年的比赛,我一定第一时间跟你道贺!”
“好啊,那就说定了,要连着今年的份一起。”他笑着说。
“嗯嗯!我绝对不会忘的!”鬼泽梨花指天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