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执法堂的冷脸与丹房的药香 ...
-
青岚宗的执法堂比谢临霜想象的寒酸。
黑檀木牌匾上的 “执法” 二字掉了半块金漆,堂柱上缠着的护山大阵符文褪成了淡灰色,连地上铺的青石砖都裂了好几道缝,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
谢临霜踩着自己的绯红流仙裙,尽量不让裙摆蹭到地上的灰。这裙子还是三天前生辰宴穿的那件,金线绣的牡丹被她在偏厅蹭掉了半朵,此刻看起来像只秃了毛的火鸡 —— 她故意的,越狼狈,越能让某些人放下戒心。
“谢临霜,你可知罪?”
高坐堂上的执法长老敲了敲惊堂木,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老头留着山羊胡,胡子尖沾着片茶叶,说话时那茶叶跟着上下颠,活像只装模作样的老山羊。
谢临霜往地上一跪,膝盖磕在青石砖上疼得她龇牙咧嘴。“长老明鉴,弟子不知啊!” 她梗着脖子喊,声音里掐着点哭腔,“不过是跟苏师姐拌了两句嘴,怎么就闹到执法堂了?”
站在旁边的赵猛 “嗤” 地笑出声。这执法弟子穿着身灰扑扑的制服,腰上挂着把连鞘的铁剑,剑穗都磨秃了。“拌嘴?谢大小姐可真会说。” 他往前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苏师姐灵草篮里的七星草,是不是你踩烂的?还有她那支祖传的木簪,是不是你故意撞掉的?”
“我没有!” 谢临霜猛地抬头,眼眶瞪得通红 —— 当然是装的,她从袖袋里摸出片薄荷叶子噙在舌下,刺激得眼泪汪汪,“我就是路过!谁知道她自己站不稳......”
“够了!” 慕容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比执法堂的冰块还冷。
谢临霜心里翻了个白眼。来了来了,正主登场。
慕容珩穿着身月白道袍,比在谢府时素净了些,可腰间那枚羊脂玉玉佩照样晃眼。他刚踏进门,梁上就有只灰鸽子扑棱棱飞起来,拉了泡屎正好掉在他脚边的砖缝里。
谢临霜没忍住,“噗嗤” 笑出了声。
慕容珩的脸黑了半截。“临霜,” 他放缓了语气,可那笑意没到眼底,“清鸢性子柔弱,你是姐姐,该多让着她才是。”
“我不是她姐姐!” 谢临霜梗着脖子顶回去,故意露出副被宠坏的蛮横样,“她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凭什么......”
“放肆!” 执法长老又敲了下惊堂木,这次把胡子上的茶叶震掉了,“苏清鸢是玄机子长老看中的弟子,你敢不敬?”
谢临霜心里咯噔一下。玄机子?那个在丹房里捣鼓毒药的老头?剧本里说他是慕容珩的人,看来不假。
她立刻换了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往地上一趴:“弟子知错了...... 可是弟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慕容珩蹲下来,玉簪挑起她的下巴。他的指尖冰凉,像蛇的鳞片滑过皮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笑得温和,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可清鸢受了委屈,总要有人担责,你说对吗?”
谢临霜盯着他眼底的寒光,喉咙又开始发甜。她知道这是血镜要出现的前兆,赶紧咬了咬舌尖,用疼痛压下那股腥气。
不能在这里看!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慕容哥哥想让我怎么担责?”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裙摆扫过他的道袍,“只要别罚我去思过崖,什么都行。”
思过崖是剧本里的第一个死亡点。按照剧情,她会在这里被 “意外” 推下山崖,摔断腿后被蛇咬死 —— 跟万蛇窟的结局倒是呼应。
慕容珩的指尖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个识趣的。” 他直起身,对执法长老道,“既然临霜知错,就罚她去丹房打杂三个月吧。玄机子长老最近缺个帮手,正好让她学学规矩。”
谢临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丹房,终于要来了。
她刚要应声,赵猛突然跳出来:“慕容师兄!这处罚太轻了吧?丹房可是......”
“怎么?” 慕容珩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淡得像水,却让赵猛瞬间闭了嘴,“你觉得我的决定不妥?”
赵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在剑柄上攥了攥,最终还是低下头:“弟子不敢。”
谢临霜差点笑出声。这赵猛一看就是慕容珩的狗腿子,可惜是条不太聪明的狗。
“谢大小姐,跟我走吧。” 赵猛转身往外走,脚步重得像要把地砖跺碎,“丹房的活儿可不好干,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回去。”
谢临霜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劳烦赵师兄带路了。” 她笑得乖巧,心里却在盘算怎么给这小子使点绊子。
刚走出执法堂,春桃就从拐角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个食盒。“小姐!”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我给你带了点心......”
“拿回去吧。” 谢临霜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 “查” 字。春桃愣了一下,立刻点头:“那我...... 我先回房了。”
赵猛在旁边看得直皱眉:“谢大小姐,规矩点。丹房可不是让你带丫鬟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 谢临霜不耐烦地挥挥手,跟着他往丹房走。
青岚宗的路比谢府的九曲桥还绕。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路边的松树长得歪歪扭扭,像被人拧过的麻花。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空气里突然飘来股药味 —— 不是那种苦得让人皱眉的药味,而是带着点甜的、暖暖的香,像晒过太阳的草药。
“到了。” 赵猛停下脚步。
眼前是间矮矮的瓦房,屋顶盖着茅草,墙角爬满了牵牛花,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 “丹房” 两个字,字是用朱砂写的,红得像血。
谢临霜刚要进去,赵猛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进去了可得老实点。”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玄机子长老脾气不好,前两年有个弟子打碎了他的药罐,被他扔进药炉里炼了......”
“炼了什么?” 谢临霜故意装傻,眼睛瞪得圆圆的。
赵猛被她问得一愣,大概没想到她会接话。“还能炼什么...... 炼了药啊!” 他含糊其辞地甩开她的手,“总之你自己小心!”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还快,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谢临霜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吓唬人的手段也太拙劣了,跟话本里的反派似的。
她推开丹房的门,一股更浓的药香扑面而来。屋里比外面看着大,靠墙摆着十几个药柜,每个柜子上都贴着标签,什么 “当归”“黄芪”“曼陀罗”...... 最后那个标签让她眼皮跳了跳。
屋子中间摆着个巨大的炼丹炉,黑黢黢的像只蹲在地上的熊。炉边蹲着个少年,穿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正低头剥莲子。
少年的头发用根木簪绾着,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长得像小扇子,垂着眼的时候能看见他鼻尖上沾着点药粉。
听见开门声,少年抬起头。
那是张很干净的脸,算不上顶好看,但眼睛很亮,像淬了光的黑曜石。他的目光落在谢临霜身上,没什么情绪,却让她莫名想起昨天在苏清鸢房里看到的那支木簪 —— 一样的沉静,一样的藏着事。
“新来的?” 少年开口,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谢临霜点点头,往屋里走了两步。“嗯,我是来打杂的。” 她打量着他手里的莲子,“这些莲子要剥到什么时候?”
少年没回答,反而指了指她的裙摆。“你的裙子上,沾了曼陀罗的花粉。”
谢临霜心里一紧。她下意识地低头看,果然在绯红的裙摆上看到几点淡紫色的粉末 —— 是昨天在苏清鸢房里蹭到的。这少年怎么会知道?
“你认识曼陀罗?”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点。
少年低下头继续剥莲子,指尖动作很快,莲子壳被他捏得 “咔嚓” 响。“嗯,” 他淡淡应了声,“昨天玄机子长老刚炼了曼陀罗膏,说是给......”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谢临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给什么?”
少年抬眼看她,嘴角似乎勾了勾。“给不听话的弟子,安神用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谢临霜摸了摸袖袋里的银刺,突然觉得这丹房比执法堂有意思多了。
“我叫谢临霜。” 她故意把名字说得响亮,“你呢?”
少年手里的莲子壳 “啪” 地裂开。“禾野。” 他说,“草木的禾,田野的野。”
禾野。谢临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比慕容珩的桃花眼还深。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禾野!药炼好了没有?”
禾野立刻站起来,把剥好的莲子往旁边的竹篮里一倒。“来了,师父。” 他对谢临霜使了个眼色,“你先把药柜擦了,别乱动东西。”
谢临霜看着他走进里屋的背影,又看了看竹篮里白白胖胖的莲子,突然觉得这丹房里的药香,好像没那么简单。
她走到药柜前,刚拿起抹布,就发现最底层的柜子没关严,露出个黑布角。好奇心驱使她拉开柜门 —— 里面放着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眼睛。
这是什么?
谢临霜刚要伸手去碰,里屋突然传来禾野的声音:“谢临霜!玄机子长老让你进来!”
她赶紧把柜门关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往里屋走。路过竹篮的时候,她瞥见禾野剥好的莲子堆里,混着颗没剥壳的 —— 壳上被人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 “逃” 字。
谢临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回头看了看里屋的门,又看了看那个竹篮,突然觉得这丹房的药香里,藏着比曼陀罗还烈的东西。
看来这三个月的杂役,不会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