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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蜜饯里的秘密与刀光 ...


  •   后半夜的风带着潮气,卷着廊下灯笼的光晕往窗纸上撞,把谢临霜床幔的影子晃得像条不安分的蛇。
      她攥着那半块碎玉僵在原地,指腹碾过玉面上模糊的莲花纹。这东西是方才从乾坤袋里摸出来的 —— 不是她放进去的,也绝不是春桃那丫头敢碰的物件。
      “小姐,您咋还不睡?” 春桃抱着个青瓷罐从外间进来,罐口没盖严,飘出股酸溜溜的梅子香,“厨房新腌的话梅,说是用冰镇过的,您尝尝?”
      谢临霜猛地回头,看那丫头踮着脚往桌边凑,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浸得贴在脸上。这模样太熟悉了,就跟昨天把巴豆粉塞给她时一个德行 —— 准没好事。
      “放那儿吧。” 谢临霜把碎玉塞回袋里,指尖在袋口的抽绳上打了三个死结,“苏清鸢那边有动静了?”
      春桃的手顿了顿,罐子 “咚” 地磕在桌角。她转过身时脸都白了,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方才听值夜的婆子说…… 苏小姐拉了整整三回,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
      “哦?” 谢临霜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慕容珩不得气疯了?”
      按剧本,这会儿他该提着剑闯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毒妇”,再把那卷《天命剧本》甩她脸上,逼她承认自己是嫉妒得发狂才下的黑手。可窗外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个巡逻的护卫都没有。
      不对劲。这安静得像口井,等着人往下跳呢。
      春桃突然 “哎呀” 一声,手忙脚乱去捡掉在地上的话梅。青瓷罐滚到谢临霜脚边,几颗裹着白霜的梅子滚出来,其中一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谢临霜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梅子就顿住了。这不是话梅 —— 果肉里嵌着的细针正往外渗黑汁,针尖的寒光比她袖里的银刺还扎眼。
      “这是……” 她抬头看向春桃,这丫头正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是王妈给的。” 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说…… 说是慕容公子特意让人送来的,还说……”
      “还说什么?” 谢临霜抓起那颗毒梅子往桌上一扔,瓷面被砸出个小坑。
      “还说让您明早亲自送去给苏小姐赔罪。” 春桃 “扑通” 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青砖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闻着味儿不对就想扔,可王妈说…… 说您要是不照做,谢家上下都得给您陪葬!”
      谢临霜盯着那罐子话梅冷笑。好一出连环计:先用泻药让苏清鸢躺平,再借赔罪的由头让她亲自送毒,最后顺理成章把 “蓄意谋杀” 的罪名扣死。慕容珩这招比剧本里直接废她灵根要阴狠多了 —— 这是想让她死得连渣都不剩。
      “起来吧。” 她踢了踢春桃的胳膊,“哭啥?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算计了。”
      春桃抽抽噎噎地站起来,袖子蹭过眼角时,谢临霜瞥见她腕子上的红痕 —— 不是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王妈拿你家人要挟了?” 她突然问。
      春桃的肩膀猛地一缩,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这反应等于不打自招。
      谢临霜没再追问。这府里谁不是被捏着软肋过日子?她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别信任何人”,那会儿她还当是老太太的胡话,现在才算品出点滋味。
      “把罐子收起来。” 她掀开床幔往床边走,“明早我去‘赔罪’。”
      “小姐!” 春桃急得直跺脚,“那可是要命的差事啊!”
      “要命也得去。” 谢临霜坐到床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不然怎么知道,想让我死的人到底有多少?”
      她这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 “嗤” 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指尖划过窗纸。
      谢临霜瞬间按住匕首,冲春桃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反应倒快,抱着罐子就往柜子后面钻,撞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螺钿盖 “哐当” 一声滚到门后。
      风停了,灯笼的光晕定在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手里似乎握着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在窗纸上轻轻一点,捅出个针尖大的洞。
      谢临霜屏住呼吸,悄悄摸到窗边。匕首的寒光在掌心闪了闪 —— 她倒要看看,是慕容珩的人,还是哪个藏在暗处的鬼魅。
      就在她准备猛地挑开窗纸时,廊下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人低低地咳嗽。那窗纸上的人影顿了顿,像片叶子似的飘进了假山后面。
      “谁啊?” 谢临霜扬声问,故意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是老奴。” 谢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透着股老态龙钟的沙哑,“方才听见响动,过来看看小姐睡熟了没有。”
      谢临霜攥着匕首的手松了松。是那个在宴席上打翻酒杯的账房先生。
      “没事,刚做了个噩梦。” 她拉开门栓,看见老头手里提着个食盒,灯笼的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谢伯这么晚了还没睡?”
      “老奴年纪大了,觉少。” 谢忠把食盒往桌上放,“厨房煨了点莲子羹,给小姐压惊。”
      他说话时,谢临霜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点湿泥,跟假山那边的潮土一个颜色。
      食盒打开的瞬间,甜香混着药味飘出来。谢临霜的目光落在那碗莲子羹上 —— 莲子去了芯,汤里浮着几颗红枣,看起来跟普通的糖水没两样。
      可她的喉咙又开始发紧,眼前像蒙了层红纱。
      血镜又亮了。
      这一次,镜子里是明早的情景:她端着那碗莲子羹走进苏清鸢的院子,刚进门就被绊倒,羹汤泼了满地。慕容珩冲出来,指着地上的 “毒梅” 怒吼,护卫们一拥而上,她被按在地上时,看见谢忠站在人群外,手里偷偷往地上扔了颗一模一样的梅子。
      镜中的她被堵着嘴拖走,路过假山时,瞥见石缝里插着把沾血的匕首 —— 正是她现在攥在手里的这把。
      “小姐?” 谢忠的声音把她从幻境里拽出来,“不合口味?”
      谢临霜眨了眨眼,把涌到眼眶的腥甜憋回去。她拿起勺子舀了口羹,莲子炖得烂熟,甜得发腻,可舌尖却尝到一丝极淡的苦味 —— 是断魂草,掺在红枣里根本尝不出来。
      “挺好的。” 她把勺子放回碗里,指尖在桌沿上敲了敲,“谢伯跟了我娘多少年了?”
      谢忠的手僵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回小姐,快三十年了。”
      “那你该知道,我娘最不喜欢吃甜的。” 谢临霜盯着他的眼睛,“尤其是莲子羹,她说这东西看着干净,芯里全是苦水。”
      谢忠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这碎玉是你塞给我的吧?” 谢临霜突然开口,看着老头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惶藏都藏不住,“莲花纹,跟我娘嫁妆匣上的一样。你想告诉我什么?”
      院子里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谢忠的脸色变得煞白,抓起食盒就往外走:“老奴…… 老奴该退下了。”
      他走到门口时,谢临霜突然说:“明早卯时,我会去苏清鸢院里。”
      谢忠的脚步顿住了,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消失在回廊尽头。
      谢临霜看着那碗莲子羹冷笑,端起来就往窗外泼。羹汤溅在假山上,月光照过的地方,很快冒出层黑泡。
      “小姐,他……” 春桃从柜子后面钻出来,脸还白着。
      “他是想提醒我,明早有刀。” 谢临霜擦了擦手指,“而且不止一把。”
      她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往外看。假山后面黑漆漆的,可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 不是刚才那个想捅窗纸的,是另一个,藏得更深,呼吸都跟风声融在一起。
      是禾野?还是慕容珩的人?
      “把那罐梅子拿来。” 谢临霜突然说。
      春桃赶紧抱过罐子。谢临霜挑了颗没毒的话梅扔进嘴里,酸得她眯起眼睛:“明早你跟我一起去。”
      “啊?” 春桃的脸瞬间垮了,“小姐,我……”
      “你不去,谁给我递刀?” 谢临霜嚼着梅子笑,眼角的桃花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总不能真让我空着手去赔罪吧?”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那半块碎玉,借着月光仔细看。玉面上除了莲花纹,还有几个模糊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
      “这是……” 谢临霜突然凑近了看,心脏猛地一跳。
      是两个字,被划得乱七八糟,却能认出大概的轮廓。
      “禁…… 地?”
      她想起剧本里提过的谢家禁地,说那里是历代家主闭关的地方,十年前突然被封了,据说是闹鬼。
      谢忠是想让她去禁地?
      窗外的风又起来了,吹得灯笼晃个不停。谢临霜把碎玉塞回袋里,摸出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
      不管明早有多少刀,她都得接得住。
      毕竟,她现在不仅想活着,还想知道,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了,” 她突然冲春桃笑,“明早记得把我的银刺擦亮。别让人家觉得,我们谢家嫡女没点像样的玩意儿。”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眼里的光,突然就不那么怕了。她用力点头,把蜜饯罐抱得紧紧的,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梅子,是能救命的符咒。
      后半夜的月亮慢慢往西沉,把窗纸上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谢临霜靠在床边没睡,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脑子里却在过剧本 —— 她总觉得,谢忠和那半块碎玉,是剧本外的东西。
      就像那面喊她跑的血镜一样。
      或许,这操蛋的天命,早就有缝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缝,撕得再大一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谢临霜终于听到廊下传来动静。不是护卫换班,是更轻的脚步声,停在院门外,没再动。
      来了。
      谢临霜拍了拍春桃的胳膊,这丫头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点梅子渣。她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塞进春桃怀里,又把那罐梅子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然后,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把那枚孔雀蓝步摇插好。珠串下的小铜铃轻轻晃了晃,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该去赴这场鸿门宴了。
      她拉开门的瞬间,晨光涌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又长又直,像把蓄势待发的剑。
      门外站着两个护卫,穿着慕容珩府上的黑衣,见她出来,其中一个上前一步:“谢小姐,我家公子请您移步苏小姐院里。”
      谢临霜笑了笑,眼角的桃花痣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带路吧。正好,我带了赔罪的好东西。”
      她提着那罐梅子往前走,走得稳当,好像罐子里装的不是要命的毒,是能甜到心坎里的蜜。
      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银刺,已经握得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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