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叫我兔子就好

10、雾霾（一）

　　元旦过后便是八校联考。天河响应得比一中还要积极，说要腾出教室做考场，好显得正规些。
　　众人哀嚎着把桌子搬出教室。王凯的抽屉不住往下掉东西，试卷撒了一路。
　　从前都是冯雨晨帮他整理的。各科都分门别类拿文件夹夹了，还用小纸条标注了日期。但现在卷子们早就没了特殊待遇。
　　王凯边捡着卷子边偷偷瞟向冯雨晨。冯雨晨目不斜视：“思娴我来帮你搬吧。”
　　成晨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跟在秦思娴后面：“不用啦，都在我地方呢！思娴，我们的放哪里？”
　　冯雨晨挽起秦思娴的胳膊：“思娴的书放我的旁边。你的自便。”
　　女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永远奇怪而复杂。明明前两年还恨不能对方换个寝室，转眼间就亲如姐妹。吃饭要一起吃，课间操要换位置排在前后排，平时连上厕所都要黏在一起。秦思娴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也随冯雨晨去了。
　　成晨笑得无奈而纵容：“好。”
　　一叠叠书横七竖八放在了被搬出的桌子上。王凯磨磨蹭蹭的想如往常般把东西放在冯雨晨桌上。冯雨晨把他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你另找地方吧。”
　　王凯蹲下身，一本本慢慢拾起书。

　　假期是奢侈品，高三学生明显是囊中羞涩的消费者。出分后讲解，讲解后上第三轮复习，还没等到众人从题海中艰难爬出，年关已近。
　　校外响起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伴着孩童的嬉笑传入教学楼中。秦思娴不由自主感慨了句：“年轻真好。”
　　成晨停下正在转的笔，敲了敲她的头：“想啥呢？你才17岁。”
　　“快18了。”秦思娴停下写了一半的稿子，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第三次退稿了。
　　“成晨，我有时候在想，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小时候要考个好成绩，高中了要上个好大学，以后要找个好工作。看似是自己在选择，实则只能走预规划的道路。忙忙碌碌搏一个不怎么光明的前程，真的觉得挺没意思的。”秦思娴将稿子塞进抽屉。
　　“你从前假期有旅过游吗？”
　　“小时候学校春游去过农家乐算不算？”秦思娴想了想回答道。
　　“我从前跟着爸妈去旅行过，新疆的戈壁上有最神秘的魔鬼城，海南的沙滩上有最绚丽的珊瑚。喜好各不相同，但世界很大，总有一处有我们喜欢的风景。未来的人生也一样，天赋各异，但总能找到一份你想做且愿意做的职业。就比如说，我以后能在签售会看到当红作家秦思娴，也能在大学校园里看到历史系教授秦思娴。厚积未必薄发，但不尝试就连一丝可能性都没有了。”成晨认真道。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实现的梦想？”
　　“暂时还没有。所以，我选择陪你去实现你的梦想。”成晨浅笑，“公主再坚韧勇敢，有时候感到疲倦时也需要骑士披荆斩棘。”

　　公主还在梦想的漩涡中苦苦挣扎，成绩单已经发了下来。不好不坏，略微进步。
　　“明天下午企业家陈先生会亲自来发奖助学金。除了年级前十，贫困生也需要参加。合影会刊印在下学期的校报上。”李老师让课代表发下卷子，“冯雨晨，成晨和李琳，你们三个准备一下。”
　　李琳？秦思娴有一瞬的惊讶。
　　被点到名的李琳低下头，试图躲避周围人的异样目光。
　　面包与尊严窄路相逢，后者溃不成军。

　　食堂中午又做了芹菜炒豆芽。因为留校的只有高三学生，菜色越发敷衍。土豆上漂了两片指甲盖大的肉片，就算八块一碗的荤菜了。
　　秦思娴看着毫无胃口，索性打了碗海带豆腐汤，和着饭一拌。成晨学着她的样子往里头加了两滴酱油。
　　两人皱着眉头把东西往下吞，身后突然来了句：“同学，你们俩是饭卡没钱了吗？”
　　秦思娴愕然抬头。眼前站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三四十岁上下，儒雅中透着威严，在天河满是疲态的众师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见秦思娴没答话，他又道：“学校应该给困难学生有补助吧？你可以申请助学金。”
　　应该是李老师口中的陈先生了。秦思娴心念一转，咽下了嘴边的那句“只是因为食堂的菜不合胃口”，作出副犹豫的样子，“可是，申请这个是要拍照上校报的。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男人沉默了一下。秦思娴匆匆起身收拾碗筷：“老师，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下午的广播循环播报果然去掉了李琳的名字。领完奖的成晨拿出包小饼干，俩人鬼鬼祟祟躲在书堆后加餐。
　　“陈先生让我给李琳带助学金。”成晨将一个信封交给秦思娴，“你晚点给她。”
　　“好。”秦思娴嚼着饼干含糊不清道。
　　冯雨晨听到，在后面说了句：“你干的？她知道了未必感谢你。”
　　没有人会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秦思娴点头：“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面包重要，少女的尊严同样重要。秦思娴从来要的不是感激。

　　和奖助学金一道下来的还有八校之间的排名。天河平均分足足差了一中一百多分。
　　高三班主任们耷拉着脸连夜开了个教研会，转头给各班发了家长会通知书。哀嚎遍野。
　　秦思娴看着自己中不溜秋的成绩，再三跟成晨强调：“你把你的成绩单放最不起眼的地方，不然我妈又得加句口头禅了。”
　　“你看看人家成晨。”两人异口同声道。
　　“连你也猜到了。”秦思娴生无可恋。成绩和林萱比，性格和韩梦雅比，运动细胞和某位不知名同事的体育生女儿比。秦思娴每次都能被批得一文不值，恨不能下一秒就背上包裹去工厂打螺丝。
　　但秦思娴怀疑妈妈会怪她螺丝打得不够快。
　　说起来，自打选考后，秦思娴已经许久没见过妈妈了。除了每周例行打三分钟电话汇报下周成绩，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按时充值的饭卡了。
　　秦思娴郁闷，把一盒巧克力塞进课桌。
　　“你好像不喜欢吃这个。”成晨拧眉，“谁给你的？冯雨晨吗？”
　　秦思娴喜欢奶油，不喜欢抹茶，连水果都只挑最甜的西瓜吃，哪里会吃得惯略带苦涩的巧克力。
　　“刚买给我妈妈的。她有低血糖，家长会又要连开一个下午。”秦思娴把杂志和稿子从抽屉最底层翻出。还没等她开口，成晨就把东西全搂进了自己课桌里。

　　学生们像赶鸭子一样被赶到了操场。秦思娴左手笔记本，右手黄冈密卷，找了半天笔后，最终从裤袋里摸出个修正带。
　　“成晨，你有带多余的笔吗？”
　　“我地方也就一支。”成晨爱莫能助，“家长都还没到齐，要不我们一起回趟教室？”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秦思娴总不能蹲在操场看台上数蚂蚁。
　　两人摸回了教室。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冯雨晨跟她妈妈的撒娇声：“妈，等会儿开完会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好啦好啦，都大姑娘了，还这么黏着妈妈。”冯雨晨妈妈的声音很温柔，“都不怕你同学笑话。快去吧！”
　　门被合上，秦思娴根本来不及钻进教室，迎面就撞上了冯雨晨。
　　“你俩也来偷听家长会？”冯雨晨不由分说把两人按在了窗下坐下，“一起一起。”
　　这种批评会有什么好听？秦思娴刚想开口，就被冯雨晨捂住了嘴：“嘘，小声点。”
　　才换的座位秦思娴的位置正好靠窗。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妈妈和成晨妈妈的寒暄。成晨攥紧了衣角，看起来比秦思娴还紧张。
　　“别怕。”秦思娴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再怎么样，你情况也比我好。”
　　安慰没能起效，成晨的衣角快被抓住了个洞。冯雨晨压低声音道：“傻子，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秦思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里面的一句：“成绩不好，钱还乱花，一买一盒，馋得跟什么似的。”
　　“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你看，便签纸上写着给妈妈的。”成晨妈妈替秦思娴辩解道
　　“找借口罢了，你信她的。”不带一丝犹豫的讽刺。
　　窗户被打开，便签纸飘落在三人身旁。秦思娴不敢抬头看身旁两人的表情，只死死盯着那张像垃圾一样被丢掉的纸。巧克力在心里化了开，苦得要命。
　　教室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下。确切的说，是因为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捂住了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
　　身旁的少年无声的做着口型：“思娴，别听。”

　　也不知三人是什么时候起的身，秦思娴腿已经蹲麻。冯雨晨说了句我还有事，匆匆走了。
　　卵石小路上只剩下来成晨和秦思娴两个。细竹影影绰绰，带着寒意的绿。
　　“思娴我请你吃舒芙蕾好不好？”
　　“不好。”
　　“那我包了你下个月的杂志好不好？”
　　“也不好。”
　　当有人哄时，悲伤像是加了催化剂，一发不可收拾。秦思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任性上那么一次。
　　成晨笑着叹了口气，皱起好看的眉头：“怎么办啊平安，我哄不好你的女主人了。”
　　平安隔着栅栏汪汪叫着，叼来了根被啃了一半的风干牛肉，想要把它往里面塞。
　　这还是沈宁辉上次从西藏带回来送韩梦雅的，又被韩梦雅转送给了秦思娴。从秦思娴手里得到牛肉干的平安很是珍惜，每天都只啃咬上一小口。
　　平安摇着尾巴，有些焦急得看着秦思娴。
　　你看，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你的，秦思娴。
　　秦思娴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她摸了摸平安的头：“谢谢你啊平安。”
　　“嗯，谢谢我们家狗狗。”成晨弯下腰揉了揉平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