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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召见 ...


  •   府尹左右为难。此事因他扣押举子而起,此时驱散众人,无异于扬汤止沸。但钟令音出身煊赫,开罪不起,自己的仕途更要仰仗长公主的提携,权衡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下令驱散举子。

      京兆府的驱赶非但未能平息众怒,反而令事态越演越烈。第二日,以梁鸿煊为首的寒门举子齐聚宫门外,为“克复兴州”长跪请愿。

      兴德坊临近宫城,临近坊墙的酒肆里,似乎隐约能够听到举子们义愤填膺的呼号。

      身着玄色轻甲的薛放怒气冲冲地将佩刀拍在案上:“那些举子竟然聚众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同座的世家子弟也急道:“正是!翎使,您快拿个主意,咱们到底该如何?”

      钟令音与他们身着相同制式的甲胄,腰佩长刀,臂缚袖弩,慢悠悠地将酒碗放下,望着窗外的雨幕缓缓道:“还能如何?穿着这身官服,难道还容他们在宫门前放肆?”

      酒肆门外很快聚集起一众玄甲卫士,冒雨赶路的行人纷纷侧目,比之普通的翊均卫,他们的装束过于华贵,玄甲以金丝穿就,衣摆上绣着振翅苍鹰纹,栩栩如生,几乎破衣而出。

      他们皆来自翊均卫翎骑营。大周初立时,尚有逆党蛰伏,为拱卫京师,世家们纷纷派出部曲驻守京畿,这便是翊均卫的前身。天下大定之后,翊均卫成为了名义上的京畿军,但实际上仍由世家把控,职责也逐渐扩大到维护阆都治安、缉捕逃犯等。

      为了保证世家对翊均卫的掌控,翊均卫设武备营即翎骑营,仅招纳世家子弟,作为将领备选。私下里,百姓们称呼这支衣饰华贵的军队为“公子兵”。

      翎骑营虽然是为给世家大开方便之门而设,但仍需实训,巡逻治安便是其中一项。

      举子们纠集在宫门外请愿,此事非同小可,原本是不该由作为武备的翎骑营出面干涉的,但是恰好副翎使薛放前几日为争一个花魁,指使奴仆殴打举子,被御史台参本,此刻他正记恨着这些不知轻重的寒素子弟。

      翊均卫的指挥使与副使皆不在阆都,对于宫城外的举子们如何处置,禁军与翊均卫相互推诿,双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将人围困起来,避免他们激愤之下生出哗变,惹出事端。

      值守的张都尉生平最厌烦与这些唧唧歪歪的文人浪费口舌,但是他们是今科举子,身份与庶民有别,不能随意拘捕驱赶,偏偏梁鸿煊又如同一块铁板,任他威逼利诱仍是油盐不进。

      张都尉愁的头发都抠秃一块,忽然心下一沉,见一支翎骑气势汹汹地直奔这边而来。

      若是让这些世家子弟与举子发生冲突,他不仅这一身甲胄难保,项上人头恐怕也难以守住。

      张都尉登时汗如出浆,噔噔噔地跑到钟令音身侧:“翎使,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来了?”

      按照品阶,他可算作翎骑营的上宪,但他出身畏寒,一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走到了今日,自然不能与翎骑营相提并论,这些翎骑单拎出来哪一位,他都开罪不起。

      钟令音道:“自然是来协助都尉。”

      说话间,他们已然走到举子近处,她一摆手:“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

      张都尉一凛,没有想到翎骑竟会这样直接粗暴,赶忙阻止,一边偷偷示意手下去宫中求援。

      翎骑营的每一个世家子弟,在阆都中都是横行无忌,又怎会将区区都尉看在眼中。延光门前顿时乱作一团。

      钟令音徐步走到挣扎得最为激烈的举子面前,居高临下道:“梁郎君,又是你。”

      梁鸿煊被翎骑压着,被迫弯折脊梁,冷眼睨向钟令音。

      雨声喧沸,钟令音将声音抬高了几分:“我说过了,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我都能阻止你。”

      她抬眼,缓缓扫过蓬头垢面,形容狼狈的举子们:“你们今日在此长跪,不过是为搏个清名,听我一言,速速散去,否则按照律例,宫门之前聚众生事,须受杖刑。”

      她的一番震慑,真的动摇了几个举子的决心,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显现出畏惧的神情。

      梁鸿煊目眦欲裂,高声驳斥道:“我等寒窗苦读,为的是报效朝廷、济世安民,岂可屈就于强权?县主要罚,我梁鸿煊第一个领受。”

      他说得义正辞严,受到鼓舞的举子们又提振了士气,高声道:“寒门虽微,亦知忠义!”

      “兴州乃是周土,岂容胡马久踞!”

      钟令音迟疑一瞬,没有想到梁鸿煊真是个呆头鹅,如此言辞激烈,倒是让自己骑虎难下。

      正思忖着要不要真的打他几杖做做样子,宫城内疾步走出了一抹绛紫色身影,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少监冒雨而至,气息未定便扬声道:“圣上口谕,尔等速跪听谕!”

      ——

      狂风呼啸,激烈的风拍开了明思殿内的一擅窗牖,风雨瞬间漫入殿内,带来一丝寒意。

      殿中内监女官噤若寒蝉,钟令音与梁鸿煊跪在殿下,他们身上的衣袍尽数湿透,水珠顺着发梢垂落,在膝下的地面上留下一小摊水渍。

      魏信恒坐在书案前,静静阅看完梁鸿煊新写的请愿表,抬眼看向钟令音:“朕只宣了梁鸿煊,你又是为何在此?”

      钟令音俯身叩首,而后道:“回禀陛下,臣前来请罪。”

      魏信恒信手将奏表合上,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问道:“翎骑维护宫门秩序,乃是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钟令音凛然道:“陛下,现下跪在这里的并非翎骑翎使,而是仪光县主。昔日陛下册封臣下,是感念先考妣死战不降之忠烈。而臣今日却阻碍举子为兴州请愿的义举,实为不忠不义,上负天恩,下愧士林。臣心难安,恳请陛下褫夺臣县主封号。”

      阻碍兴州收复,则是不忠不义。听出她话中的影射之意,梁鸿煊猝然抬眼,流露出几分讶然神色,而魏信恒仍然面不改色,听她继续说下去。

      “臣昔日亲历兴州之祸,其状惨烈,至今回想仍备感心悸。遥想故土沦落胡尘近十载,血亲同胞相念而不可相见,臣心悲矣。微臣斗胆,以兴州遗孤之身,伏唯请愿,叩请陛下出兵,收复故土!”

      她说着,重重地叩首,沉闷之声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尤为清晰,殿中之人神色各异,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长久低伏的身影。

      魏信恒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面上显出几分疲态。

      “你起身回话吧,”他道,“这次你做的的确太过,不过用不着朕来管教你。县主封号,并不是奖赏于你,而是嘉奖你的爷娘,褫夺之事不必再提。”

      他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前几日你姑母还在念叨,说你许久没有进宫陪伴了,若是让她知道你在谋划这种事,定要大动肝火。”

      梁鸿煊垂下眼帘,钟令音的姑母乃是极受宠爱的贵妃,圣上这时当着自己的面与钟令音说这种家常,用意显而易见。他不会轻易处罚贵妃的珍爱的侄女,也不愿举子与钟令音就此结下仇怨。

      “你之所愿,朕已知晓,”他继续道,“雨势太大,便不留你了。”

      对于是否出兵,圣上始终未曾明确圣意,钟令音觑着他的脸色,心中惴惴。然而大监已经颇有眼色地走到近前:“县主,老奴送您出去。”

      钟令音只好跟着他走出殿外。

      落雨急促地拍打伞盖,发出落珠一般的声响,回首望去,明思殿笼罩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也不知圣上留下梁鸿煊是想问些什么,不过他今蒙圣上召见,想来之后的仕途会顺遂许多,也算求仁得仁。

      ——

      有别于阆都的四季分明,西北边境已经开始落雪。

      低沉的夜幕无星无月,廊下风灯被寒风吹得轻晃,投下一片不甚安定的光影。

      案边的窗扉仍然半开着,屋内炭火荜拨,身姿挺拔的青年伏案书写着什么。

      在他身边,年轻的副将神色忧愁:“头儿,你说陈先生抵达阆这么久了,还没有备兵的音讯传来,朝廷不会不愿出兵收复兴州吧?”

      青年笔锋一顿,淡淡道:“不会。”

      他搁下笔,抬头望向窗外都城的方向:“阆都之中,定会有人想办法劝服圣上。”

      这时,一道硕大的黑影落在窗前,副将推开窗,笑道:“乌玄,你回来了。”

      他取下鹰爪上信筒中的纸条递给陆绥。

      陆绥展开细看,淡然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

      “跪下!”暴喝在耳边炸响。

      钟令音抿着唇,不情愿地跪倒在供案之前,案上香雾缭绕,为一排排钟氏牌位增添了几分缥缈之感。

      钟廷楫怒发冲冠,手中的瘠杖重重落在钟令音的肩背之上,恨铁不成钢道:“是你挑唆举子在宫门外请愿,是也不是?!”

      钟令音不是能忍痛之人,当即痛得向前一扑。钟廷礼心疼不已,连忙拦在钟廷楫身前:“阿兄,元彤大病初愈,你不能这样打她!”

      钟廷楫却已是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钟廷礼的劝告,他重重挥手将其拨开,手中的脊杖再次对准了钟令音:“我宁愿将她打死,也好过届时她被人生吞活剥。”

      钟令音道:“伯父何出此言,我分明是带人镇压闹事举子,何来挑唆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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