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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暑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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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半个多月两人一同上下学,周末也经常呆在一块儿,陶岁自认和杨真维已经成了好朋友。
陶岁偶尔会去杨真维教室给他分零食,可能因为是转校生,和同学相处的时间太短,慢慢地陶岁发现杨真维好像没什么朋友,他上厕所是一个人,趴在走廊上发呆也是一个人,有一次陶岁朝教室里面望,看见单独一个桌子摆在教室最右边第一排,杨真维伏在上面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发呆。
陶岁透过纱窗盯着杨真维模模糊糊的背影,心里略微不是滋味儿,想问杨真维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会不会不开心,但又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太礼貌,于是自觉承担起作为好朋友的职责,跑去找杨真维的次数越来越多。
陶岁觉得自己和杨真维是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每次他一走到窗口还没说话杨真维就会神奇地抬头。后来有一次他问到这件事,杨真维解释说是因为他的脚步声很不一样,别人都是走,只有他是跑。
杨真维还是不爱说话,每次都是陶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陶岁还是无来由地开心,有时候还会摇头晃脑地吹吹口哨。
月末杨真维中考,紧接着一周后陶岁也放了暑假。
杨真维没有假期作业,但是陶岁有,而且此人不做作业是惯犯,去年寒假作业一笔没动,江素歆在家长群里被通报批评,好不丢脸,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一放假就管着陶岁做作业,不准他没日没夜地看电视。
陶岁记起杨爷爷家也有电视,死乞白赖地求他妈放他去找杨真维,江素歆哪里不知道陶岁心里的小九九,死活不肯答应,被陶岁缠的烦了连出门都不准了。
到底还是害怕把陶岁逼出逆反心理,江素歆承诺只要认真完成暑假作业就让他痛痛快快地看上几天电视,绝不多说一句。
这边陶岁苦哈哈地做算术题,那边杨真维还在疑惑为什么陶岁一连几天都没来找他。
其实陶岁每天晚上还是会被江素歆带出去转路,夏天天黑的晚,吃完晚饭七点过还是闷热的慌,所以他们一般等八点过天凉下来才出门。
这个时间点正好和杨真维错开,这时候杨真维刚陪着老爷子溜达完,已经冲好澡搁床上躺着,捧着本晦涩难懂的名著开始酝酿睡意。
陶岁就这么被限制着过了一周,作业做的个七七八八,由江素歆一本一本过目才被允许看电视。
这周江素歆上白班,陶岁等人一走,屁股一躺到沙发上午饭也不吃,就这么看了一整天铠甲勇士,陶岁很精,晚上掐着时间点在他妈回来前半个小时关了电视晾凉,又去厨房扒拉了两口冷得梆硬的红烧干饭,装模作样地坐回到书桌边上,盯着教材开始昏昏欲睡。
江素歆回来先摸了电视屏幕,呦呵,冰凉,又去厨房一看,好嘛剩了半碗干饭给她。最后轻手轻脚踱步到卧室,拉开半掩的门,自家孩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指着课本,正在背书呢。
江素歆心里畅快的很,不想吵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陶岁假装没听见咔哒的锁门声,等江素歆出去之后依然维持着看书的姿势,等到浴室传来水声马上把书一扔,一个猛子扎进被子,四肢摆成一个“大”字。
看电视太久陶岁有些眼部疲劳,眼皮也发沉,只能眯成一条缝,感觉眼球后面有一种酸涩的胀痛,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轻轻顶着,从内部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搏动。
江素歆洗完澡往剩下的半碗饭里打了两个鸡蛋,给陶岁做了个蛋炒饭。
江素歆站在陶岁门外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一推门就看见陶岁撅着屁股,圆脸睡的通红。
江素歆没出声,伸手给陶岁掖了掖背角悄悄退了出去。
陶岁睡得早醒得也早,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天刚擦亮,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他的胃部传来烧灼感,一阵阵的绞紧,下床的时候没忍住踉跄了一下。
陶岁看见厨房亮着灯,一股玉米的甜香传到鼻腔,趿拉着拖鞋慢慢悠悠晃到厨房,陶岁拉长音调喊了一声“妈——”
“饿了吧?就好。”江素歆手上不停,回头招呼陶岁进来,“先吃根玉米垫垫。”
陶岁用食指和拇指捻起半根刚整好的玉米,被烫的哇哇直叫,在狭窄的厨房里来回蹦跳。
江素歆被陶岁烦的不行,没忍住照着他的屁股蛋子来了一脚,陶岁当即静止,转头故作幽怨地注视江素歆。
“要吃出去吃。”江素歆也不惯着他。
陶岁靠着橱柜慢慢蹲下,整个厨房除了铛铛铛的切菜声,就只有他对着玉米哈气的声音。
“妈妈,今天我要去找杨真维行吗?”陶岁静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
“成。”江素歆点头同意,紧接着又补充到,“不能跑远了。”
“我不去其他地方,我就去他家。”陶岁咬了一口玉米,被烫的吐了吐舌头,“上次他给我说他家有好大一个地球仪呢,我想去看看。”
“好,你先从地上起来。”江素歆余光瞥见陶岁直接坐在许久没拖的地板上,内心直道:这死孩子真是不爱干净。
陶岁马上站起身,双手作投篮状隔着老远把玉米核掷进了垃圾桶。
“诶,妈妈这个玉米真好吃。”陶岁砸吧砸吧嘴,突然提议到:“还有没多的玉米啊?我给杨爷爷他们拿两个上去。”
“有,蒸锅里盘子上还有三截,你给带上去吧。”
“行。”陶岁说着就要去端。
“急什么?盘子这么烫。”江素歆笑着拍开他的手,“吃完了饭再去。”
“啊?”陶岁反驳到,“可是我们吃完饭他们也吃完了啊,那还怎么吃得下玉米?”
江素歆拿他没辙,往盘子里又塞了三个刚蒸好的花卷,给下面垫了张干净帕子,让陶岁双手端着。
“行,妈拜拜。”
陶岁哼哧哼哧上了楼,来开门的是杨爷爷。
陶岁在门口探头探脑半天也没见着杨真维的人影儿,问到:“爷爷,杨真维呢?”
杨爷爷扳下一粒玉米尝了一口,“这不我昨晚说我眼睛不舒服嘛,小维今天一醒就跑去给我买眼药水去了。”说完顺了个小木凳到身旁,一脚踢到陶岁腿边,招呼他坐下。
陶岁呆坐了半天杨真维也没回来,杨爷爷自顾自地吃着玉米,陶岁却觉得有些无聊,开始没话找话。
“爷爷,你眼睛怎么了啊?”陶岁问到。
“前几天眼球疼,昨儿晚上突然看不清了,就跟蒙着层猪油似的。”杨爷爷突然凑近,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上眼皮,“你瞧瞧,是不是有点肿。”
陶岁仔细观察半晌,也只看出眼尾带点儿红,“没肿啊爷爷。”
“啊?”杨爷爷疑惑出声,“那咋这么不爽快,痒得很。”说完似是为了证明又用手背搜了搜眼眶。
陶岁连忙制止,“爷爷你别揉,这手上有细菌,感染了就不好了。”
杨爷爷松开手背,嘿嘿笑道:“还是小岁细心。”
说完又没人再开腔,陶岁目光落到杨真维的卧室门上,忽然有些好奇。
“爷爷,杨真维之前在哪儿啊?”陶岁问到。
“小维从出生就和他妈在一块儿,”杨爷爷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好像是在东部哪个沿海城市吧?和他舅舅住在一块儿,具体也没人跟给我说,我也没过问过。”说完扶额叹息了好一阵儿。
陶岁张嘴想说句话又不知道还说什么,沉默半晌又悻悻闭上嘴。
“哎——”杨爷爷猛的发出一声长叹,陶岁被惊得浑身一抖。
“也不知道小时候过得怎么样,”杨爷爷神情有些落寞,“他妈妈肯定爱他,到底还是寄人篱下。”
这边说着,门口传来咔哒的开锁声,陶岁猛的站起来笑着冲杨真维挥手。
看到陶岁的一瞬杨真维愣了一下,回以一个微笑。
杨真维提着药走到杨爷爷身后,陶岁三两步蹦跶到他身边,兴奋地解释自己的来意,“杨真维我想看你的地球仪。”
“我得先给爷爷滴药,”杨真维点头应允,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淡蓝色的眼药水,他拍拍爷爷的肩示意仰头,拇指和食指撑开眼皮,另一只手轻轻按压瓶身,一滴眼药水就滴了进去。
陶岁在旁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的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杨真维滴完又用袖口替杨爷爷揩了揩眼角擦去溢出来的药水,把药放回袋子里蹲到杨爷爷面前,从兜里掏出医嘱一字一句念到:“眼药水早晚滴一次,消炎药一天三顿饭后吃。”
杨爷爷点头:“行,记住了。”
“对了爷爷,医生说视力减退这个情况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才行。”杨真维接着说。
杨爷爷又摇头:“小病而已,哪里用得着上医院,过两天就好了。”
“好,要是一周之后还没好咱就上医院。”杨真维没再多劝说,把药放在茶几上,转身拉住陶岁进了房间。
杨真维的卧室不大,家具也少,一张床就占去了大部分,一眼望去一水儿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窗帘印的牡丹花,被套绣的牡丹花,连衣柜门也是牡丹花的样式。
这风格和杨真维实在不搭,陶岁没忍住嘻嘻笑了两声,杨真维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装模作样地警告:“不许笑!”
陶岁马上立正,昂首挺胸:“耶斯色儿!”
一个超超超大的地球仪就摆在床头柜上,陶岁初二还没开始学地理,新奇得两眼冒光,忍不住上手拨动了一下,整个球体是金属制品,手指摸上去泛着凉。
杨真维站在陶岁身旁伸手指着地图上一下块深色告诉陶岁:“我们现在就在这里,一个盆地。”
那块实在太小,几乎快要被杨真维的指头挡完。
“地球这么大我们就只能占这么一小点啊。”陶岁真心实意地感叹。
“嗯……”杨真维沉吟片刻,“准确来说这么一小点我们也没占到。”
陶岁听完愣神两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杨真维低头看到他耷拉着的眉眼试探着开口:“其实这也算是分享,我和你不就正在分享同一块土地吗。”
“啊——好吧——”陶岁拉长音调,语气有点像撒娇。
杨真维又指向另一块地方,在刚才那块的右下方一点点,“我以前住在这里,浙江宁波。”从地图上看两地的直线距离貌似很近。
“还挺近的诶。”陶岁用手在地图上丈量。
“可是我从那边坐火车到这边要整整两天。”
明明杨真维的声音很平静,但陶岁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下意识转移话题:“地球仪是阿姨送你的吗?”
“阿姨?”杨真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陶岁嘴里的阿姨是他妈妈,垂下眉睫“嗯”了一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陶岁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话头似乎起的不太对,抬头悄摸觑了一眼杨真维,摸摸鼻头不知道该怎么找补。
屋里一阵静默,杨真维接着说道:“是我六岁的生日礼物,妈妈告诉我会带我飞遍这个地球仪上的每个地方。”
杨真维平时没什么聊天的欲望,今天却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当时妈妈在厂里打工,住在厂里的宿舍,我一周才能和她见一次,我生日那天她旷了一天班,当天晚上就被开除了。当时接完电话妈妈就抱着我掉眼泪,舅舅一家早就睡了,她不敢哭出声。”
话音刚落,陶岁两只细长的手就圈住了他,手掌还在有节奏地轻拍他的背,“你是不是很难过?在爷爷家里可以想哭就哭。”
被陶岁这么一安慰,杨真维眼眶还真有点儿发酸,眨巴两下眼睛憋回泪意,杨真维挣开陶岁的怀抱接着说:“不过后来妈妈又找到了工作,很多很多,白天要走的很早很早,晚上又回的很晚很晚,有一次我半夜惊醒,看到她在窗户边哭。”
“阿姨肯定很爱很爱你。”陶岁看着杨真维的模样,情绪也跟着不自觉地低落下来。
“嗯。”
陶岁想问问杨真维中考考得怎么样,又觉得不太礼貌,两人无言地拨弄了一会儿地球仪,陶岁站的有些累,抻直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把椅子,略微迟疑直接蹲了下去。
“嗯。”杨真维答道,“坐床上吧。”
“那太好了,我们还可以一起走。”陶岁“啊——”一声躺倒在床上,长呼一口气。
“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啊?”房间了静了一两秒,陶岁问到。
“嗯?什么一个人?”
“就是我每次去你教室……”陶岁斟酌着词句,“也没见着你跟别人说话啊,玩啊什么的。”
“呃……天生不爱说话?”杨真维思忖了半晌,还是认真答到,“不熟吧,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嘿!”陶岁一摆手,“我以为什么原因呢,那你得跟他们说话啊,聊着聊着不就熟了吗。”
“现在我还能随时来找你,等你去了高中,我俩多半就得一月见一次了,还得看你回不回这边儿。”陶岁翻身叹了口气。
“我忘了你这人不爱说话,那不然你随便拉一同学打一架也成,不打不相识嘛。”陶岁侧过身,一手撑头盯着杨真维。
杨真维被他的语气勾的也有点儿莫名的难受,一时间没说话,仰面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很久杨真维才说:“我在班上挺好的。”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陶岁又拽着杨真维蹲到地球仪前面,让杨真维教他认地名儿。
其实杨真维知道的也不多,就那么几个叫的上名儿的,但是两人一板一眼一唱一和磨磨蹭蹭的也把一上午给磨没了。
临走的时候杨真维叫住他,问他需不需要初三教材用来预习,陶岁连连摆手,生怕杨真维把书塞他手里,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