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睡好》自由热

85、很累了

　　江烨清了清嗓，摘下墨镜，递过去一瓶水，姑且作为长辈，她尽量克制情绪率先开口：“或许你知道今日我的来意？”

　　身侧的男生闻言微微偏头没有说话似是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和江斯湃，可以分开吗？”江烨说，“我的意思是，你主动和他分开。”

　　主动……两个字在裴晞舌尖滚了一圈，他想说他无法主动和江斯湃分开，分开注定是被动。

　　但江烨听见他说：“可以。”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江烨以为至少需要威逼利诱一番才能让这个男孩子松口，没想到过程倒是轻松简单许多，想来十七八岁男孩子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刻，思及此江烨更觉一阵厌恶。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裴晞看了一眼锁屏预览，是江斯湃问他“还不回？在家门口也能迷路？”

　　平常的话也让裴晞心碎，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知道手机自动息屏，坐在旁边的江烨有些不耐烦地拧着好看的眉。其实江烨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完全可以将此次谈话就此结束，如果她没看见江斯湃的信息的话，什么时候江斯湃用过这样轻松亲昵的语气催过自己回家呢，一次也没有。

　　江烨显露出的情绪很平静，继续开口：“你知道柏兰的事儿吧？”

　　“江斯湃也知道，几个月前就知道。”

　　裴晞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原来江斯湃早就知道，他很快在脑子里想到江斯湃问他“做吗”的那一天，这么早了。

　　江烨清晰感受到这个男孩子陡然变得僵硬的身体和羞愧的脸色，她轻笑了一声，想裴晞倒是比他妈妈更知廉耻一些。

　　“你不用尴尬，我对你母亲当小三的事情没意见，你可以转告她让她放心不要再背后再搞一些小动作。”江烨手上的墨镜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上有规律地敲打着，有些自嘲地笑了声，“何况，我也不是吕天佑法律上的妻子，你妈妈说的没错，谁比谁高贵呢？”

　　“我和阿湃都不奉陪了，我会送他出国进修，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把心思动到阿湃头上，他不欠你们母子的，你说对吗？”

　　裴晞知道江烨意有所指，他只是垂着眸，没有辩解，没有反驳。

　　江烨没有处理类似问题的经验，在圈子里也见过不少同性之间的感情，无一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作为母亲，她承认过往自己的失职，为了吕天佑逼得自己儿子转学放弃大提琴。

　　面对柏兰的挑衅，她幡然醒悟，商人重利轻别离，还真以为吕天佑对她们母子俩是真心相待，未免太过可笑。她不希望江斯湃跟自己一样再在情感上受伤，长痛不如短痛，何况江斯湃出了国，一切自然会被时间和空间抚平以及遗忘，至于这些纷纷扰扰，她不希望再牵扯到江斯湃了。

　　这是江烨能想到对江斯湃最好的结束这段错误感情的方式。

　　“嗯。”裴晞轻轻放下上车时江烨递给他的那瓶水，没有开封没有喝一口，想来江烨该说的也说完了，“我先回去了。”

　　“刚刚你答应的，希望你能做到。”江烨平静地开口，“柏兰的预产期是8月。”

　　裴晞下车的身形顿了一下，转过身低了下头对江烨说：“您放心。”

　　江烨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男孩子慢慢地往巷子里走，天渐渐黑了，衬得男孩子的身影特别可怜特别孤单。

　　裴晞到家的时候，看见原本嚷嚷着要睡三天三夜的人正精神抖擞地端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平板上几个著名旅游景点的宣传片，偶尔摸摸下巴显得有些纠结的模样，裴晞的心一阵钝痛。

　　“回来了啊？去哪了？”江斯湃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双手，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还以为你去买晚饭了，什么嘛，啥也没带回来。”

　　应该至少先买饭回来的，被江斯湃一提起，裴晞才想到。

　　忘记了，那就算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裴晞走过去站在床边，江斯湃去拉他的手想让他坐下来，没拉动。

　　“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在喉咙咽了再咽，裴晞以为自己面对着江斯湃很难说出口，但他清晰地看见江斯湃的嘴角慢慢拉平了，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很快又有些懊恼地扬起了，有些讨好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考试没发挥好？没事的，成绩还没出，你不要瞎想。”

　　“不是，是我累了。”裴晞艰难地把手从江斯湃的手里很慢地抽出来，他的手好凉，夏天空调总是打得很低，爱喝冰的，怎么也说不听。

　　“累什么呢？”他看不清江斯湃的表情了，勉强听清江斯湃这样问他。

　　“照顾你很累，时时刻刻顾及你的心情很累，以后异国见面也会很累。”

　　江斯湃仰着头那样看着裴晞，像路边被遗弃的小狗，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怔怔地看着裴晞的眼睛，语气是算哄还是祈求，裴晞已经分不清了：“如果我改正呢？以后我可以常回来的，好不好？”

　　裴晞没再看他的眼睛，他碰了碰裴晞的手心，很快被躲开，江斯湃犹豫了下，伸直了腿想要下床去拥抱裴晞，他觉得裴晞一定是高考压力太大了，才会突然这样，休息几天缓过劲了就好了。

　　“我真的不想了，之前我们都太小，轻易就做了承诺，我很抱歉。”

　　“以前说的……你都忘记吧。”

　　裴晞的话像是说完了，江斯湃看见他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两个人的衣服很多，一时半会怎么收拾得好，裴晞也意识到这点，随便拿了几件换洗的T恤，就往门口走，“其他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吗？”江斯湃的大脑失去了独自运转的能力，只会像复读机一样念着这几个字，“不要了……”

　　全部都不要了，包括我。

　　裴晞很快就走到门口，江斯湃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口慌忙地叫他，过了几秒终于像是找到了一根稻草：“你记不记得…第一学期你第一次考第二名的时候。”

　　江斯湃话说的很艰难，裴晞没有回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们打了个赌，我赢了，当时你同意答应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我现在想要你兑现。”

　　“我不要分手…”江斯湃走到他的身边，很用力地拉他的手臂，裴晞第一次知道江斯湃的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裴晞抽了一下都没抽出手。

　　“那是开玩笑的。分手……我已经想了有几个月了。”裴晞的声音很轻，轻到江斯湃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几个月…那么久了啊。

　　裴晞说：“我妈叫我过两天去瑞林总部实习。”

　　“我们，不合适。”

　　江斯湃松手了，原来如此，裴晞原来知道的。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这样啊……你喜欢去瑞林吗？”

　　“嗯，我已经同意了。”似乎还嫌不够狠绝似的，裴晞补充了一句，“那么大的上市公司，谁会不喜欢。”

　　裴晞拉开门，江斯湃在后面很小声很无力地叫他，“裴晞。”

　　裴晞走了，门很重地在两个人之间关上了。

　　裴晞往下走，没走几级台阶，红着眼眶转身看着门口，上面还贴着过年时的福字，那一阵两人很喜欢发微信里的绿色小鳄鱼表情包，裴晞特地从网上定制了小鳄鱼抱着福字的图案，江斯湃回家的时候经常一看见就笑。

　　以后都看不到了啊。

　　江斯湃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以前教琴的老师就夸过他听力很好，他真的听见了裴晞下楼梯的每一个声响。眼睛有点痛，喉咙也很痛，他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从冰箱里拿了很多冰块，灌了几大口，感觉好多了。

　　他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快睡着，快睡着，睡一觉就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听见巷子里谁家养的鸡都开始打鸣，没有睡意，一点都没有，脑子里晃来晃去一直是裴晞说的话，裴晞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说分手的时候他的眼角有多红，跟自己在一起原来是这么纠结这么痛苦的事情……

　　如果你很累，及时的道别没有罪。

　　“那我不碍你了吧……不爱你了……”

　　江斯湃觉得很热，于是把空调又往下调了两度，在昏昏沉沉地睡去之前这样劝自己。

　　第二天他隔了大半年难得见到了房东胡姐，胡姐身后跟着连墨镜都没带满脸着急的江烨。

　　“怎么回事你这孩子，妈妈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了，幸好遇到你房东来抄水电表。”江烨无视了胡姐满脸的激动和八卦神色，急匆匆走到江斯湃床边，“都下午了还睡呢？”

　　“下午了……”一开口是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江斯湃闭上了嘴。

　　“你怎么了？生病了？”江烨吓了一大跳，手摸上江斯湃的额头，“发烧了，很烫。起来换衣服，妈妈带你去医院。”

　　江烨还没这么关心过自己，更别提伸手摸自己的额头这种动作，更是从未出现在他俩之间过。江斯湃呆呆的，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愣着干嘛？”江烨拍了拍他的手臂，又转过头对胡姐礼貌地道谢，请胡姐先离开了。

　　“哦…不用了，家里有药，吃点就行。”

　　江烨不满意地蹙起眉：“烧这么厉害，你想烧坏脑子吗？”

　　江斯湃犟不过她。下床打开衣柜，突然有些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他怔怔地看着衣柜里被昨天裴晞翻过而显得稍显凌乱的衣服，重重眨了下眼，把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至少不能被江烨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