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心》肠粉天使

1、“蝴蝶效应”

　　第一章·“蝴蝶效应”
　　杨泉在早上五点四十五分醒来。
　　他的生物钟总是很准时，每次只要睡够七个小时就会把他弄醒，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秒，得益于这超高精准度的生物钟，杨泉几乎不会用得上闹钟。
　　“醒了就要马上起床”是杨泉的人生信条，他整理好被褥后翻身下床，顺手扭开了桌上的收音机，他从小就有边听收音机边干活的习惯——不然这偌大一个房子里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太叫人寂寞了。
　　他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漱，可是水龙头里没流出来一滴水，打开手机看了看，业主群上也没有通知说今天要停水，他又蹲下检查水管，倒也不是堵塞了的问题，他把水龙头反反复复地拧来拧去还是没有效果，只好拧到最大就这样放着等水来，转身到厨房去给自己做早饭。
　　这头鸡蛋煎上了，杨泉正想给自己再煮个番薯，厕所里却突然噼里啪啦地开始喷水，他急急忙忙地关了火往厕所跑，一瞧眼前这场景真是天都要塌了：他的水龙头被突如其来的水压崩掉了，现在整个厕所里都是水，那根水管还一直在喷水，水流猛烈得把站在厕所门口的杨泉溅得浑身湿透，他只好硬着头皮往水管走，几步路的功夫薅了五六次的脸，不然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为何物，正挣扎着蹲下要把水闸关上，想起自己还未洗漱，只好摸索着找到洗漱用具洗漱了一番，半路又把衣服脱了索性洗了个澡——好歹没浪费，水费都花到刀刃上了。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但总而言之就目前看来，还是尽快出门比较好，杨泉看了一眼窗外，只见天色暗沉，估计待会儿要下一场不小的雨，他锁上家门拎起雨伞就往学校跑，一路上却看不到一个人——如果当时有细想，其实杨泉就会发现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就算是学生全都回校了，平时摆摊卖早餐的小贩，赶地铁的上班一族，环卫工人……这大马路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呢？
　　但是我们的杨泉同学当时还真就没细想，他只是看见路上没有一个学生，心里一下子慌了神，背着书包就往学校狂奔，一边跑他还一边想，真是该给家里买个钟了，对了，放学回家还得去五金店买个水龙头和电工胶带，总不能每天早上都来这么一回吧……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跑着跑着突然就开始下大雨，更有甚之刮起大风电闪雷鸣，这下子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杨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初三学生，这种在狂风暴雨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真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他好像被困在这场雨里。
　　从家里到学校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如今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出眼前这场雨，更何况还要电闪雷鸣，杨泉害怕极了却又不敢停下脚步，只好担惊受怕地朝前——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前”，因为他的四面八方全是雨，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胡乱摸索，可是这雨给他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动起来，很快就会把他给淹没掉。
　　这绝对是杨泉的人生迄今为止最难熬的时刻，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铺天盖地的雨劈头盖脸地来，他都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口雨水，一把雨伞早就被折磨得破破烂烂，就连伞骨也都被风吹折了，可是他真的不敢放开这把伞，不然在这场雨里就真的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他近乎绝望地艰难涉水，又一次颤抖着伸出手把脸上的雨水薅干净，可是这一次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好总比自己一个人待着强，他竭尽全力地朝那边走——哪怕是一个公交路牌呢？
　　而正当他就要走到那东西的跟前时，一辆车却突然停在他的面前，雨势好像也随着这辆车的到来变小了一些，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有什么比得上一个能够躲雨的地方呢？杨泉一下蹿上车，愕然发现车上坐着的，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陈嘉文。
　　陈嘉文不仅名字像女生，长得也像女生，杨泉从初一开始就悄悄暗恋他，反正他也没有见过爹妈，不存在那种非得要做铁直男的执念，从他见到陈嘉文的那一刻起他就很自然地接受自己成为了一个基佬的事实，可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敢表白，也是，难不成你要跟人家讲你一见钟情吗？典型的见色起意。大家都知道要两分薄面，虽然自己就是好色，但是不能这么讲，不讲不讲结果现在也快初三毕业了，和陈嘉文说过的话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他这边自己在头脑风暴，那边陈嘉文朝他递过来一张手帕，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致谢，心里却乐得要炸开花，这场雨下得真是好啊，这样一个小小的车后排里只有他和陈嘉文两个人，好像一个小小世界，他也听不到雨声了，只是觉得这辆车真车啊。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陈嘉文不说话，杨泉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憋出一句“谢谢”，陈嘉文“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他：
　　“杨泉，你不知道今天台风黑色预警吗？没有人会出门的。学校停课了。”
　　杨泉还真的不知道，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的收音机，那个时候应该是在放送天气状况，可能那个时候他在煎鸡蛋，又或者恰好碰上爆水管，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听见，所以才糊里糊涂地出了门，差点小命都交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至少在陈嘉文面前丢了脸，但又庆幸自己出了门，这才碰上了陈嘉文。
　　“可能是我没收到信息……不过真的要谢谢你，陈嘉文，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嗯。不要紧。”
　　不大不小的车厢里又变得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陈嘉文低头看了看手机，问他：
　　“杨泉，你要不要先来我家待一会儿？”

　　杨泉从来没有如此局促过，他跟在陈嘉文的身后，本来觉得蹲门口就好了，结果门口那一大块纯白无瑕明晃晃的地砖叫他觉得自己蹲门口也不配，他其实也认不出来哪块石头好不好，但是陈嘉文家门口的那个还雕龙哦，陈嘉文真是要做皇帝了。
　　他扭扭捏捏地在门口不进去，风一吹过来他就打一个喷嚏，看起来好不凄凉，陈嘉文一把拉起他的手往里走，他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陈嘉文拉着他跨过门槛他就跨过门槛，陈嘉文拉着他走过大堂他就走过大堂，陈嘉文拉着他上楼他就上楼，陈嘉文拉着他进卧室他就进卧室，陈嘉文塞给他衣服让他进去洗澡他就去洗澡，总而言之陈嘉文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温热的水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应该是在雨里被什么碎石之类的东西刮伤了，他回过神来，没有看镜子也觉得脸和耳朵热热的。
　　洗漱完之后打开门，陈嘉文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他的卧室窗做的全封大落地，眼前都是天青雨白的一片，他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杨泉从浴室里出来了就扭头看他，叫他把湿掉的衣物放在篮子里，候在一旁的女佣接过拿去洗了。
　　一时间卧室里又是一阵沉默，其实本来两个人就不熟络根本没有什么可讲的，杨泉觉得只要这样看着陈嘉文就很好，陈嘉文觉得这样并不说话就很好，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听见的却只有外头狂风暴雨的声音。
　　杨泉渐渐觉得有些困了，向来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是最适合睡觉的，他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在雨中挣扎又耗了太多心力，更何况“我在陈嘉文的卧室里”这个事实就足以叫他身心舒畅得昏昏欲睡，到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趴在陈嘉文的床上睡着了——困起来的话，哪儿不是自己的床呢……？
　　他这头睡着了，两条腿还跪在地上，陈嘉文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大堂的大摆钟响了，他才走过去把他抱上床，出门前又把窗帘拉上了，卧室里就变得一片漆黑，突然他想起资料上说过杨泉怕黑，悄悄地把床头一盏小夜灯开了。
　　他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堵装饰墙，他伸出手贴上去，装饰墙上的雕花就开始以一种奇特的轨迹移动着，直到最后所有的雕花都在这面装饰墙上消失了，这堵墙就变成了一扇门，他伸手推开这扇门，背后是一个简陋的密室，只有一张桌椅放在中间，上面放了一些笔和纸，还有一个密封的资料袋，他一踏进这密室，背后的大门就轻轻地阖上了，整个密室像突然通了电一样亮起来，面前的投影机开始工作，他呆呆地盯着墙上一幕一幕的投影，整个房间里只有那台老式放映机的散热扇在发出声音。

　　“受台风‘蝴蝶’影响，我国沿海地区自东向西将迎来暴雨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
　　“周记”士多店店主周鑫略有厌烦地关上了收音机，就是因为这号称史上最强的台风“蝴蝶”，他今天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生意，可是明明还没有来嘛，只不过是天黑了一点，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他都四十多岁了，什么恶劣天气没见过啊……不过电视台都挂台风黑色预警了，我还是不要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了，周鑫抽完最后一口烟把铁闸拉了下来，整条芸石街最后的一点灯光也熄灭了。
　　“蝴蝶”还没有来，地上还是干巴巴的一片，如果杨泉在这应该会感到很奇怪，今天早上那么大的一场雨，地上怎么会一点积水都没有？事实上，如果不是陈嘉文的车，杨泉就会发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人，而如果杨泉再靠近一点，他就会发现，他每年都去拜祭的父亲，此刻正站在他的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