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履》粟南

7、洞房花烛

　　江楠枫出门来本是去寻黎云的婢子的，岂料途中遇上了出来行圊的黎近瞻。

　　江楠枫并不知道黎近瞻已经醉了，乖巧的上前行礼，结果就被抓来前堂喝酒了。

　　虽是慌乱之下，却没忘了黎云的事，还特意遣尚舞去告知一声。

　　“少夫人，郎君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您要是乏了可以先休息，不必等他。”
　　尚舞先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再切入正题。

　　“有劳尚舞娘子。”

　　“少夫人客气了，奴婢会守在门口，夫人有事都可吩咐我们。”

　　黎云自然不可能先睡下，且不说江楠枫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新婚之夜新妇独睡也是不合规矩。

　　夜已深，屋内的烛火已将人影照到窗户上，黎云依旧坐在桌前。

　　“咕噜噜”
　　站在旁边的丹殊问：“娘子，你饿吗？”

　　所谓昏礼，即在黄昏之时举行，她们今日早早便吃了晚饭，经过一番折腾，丹殊的肚子已经饿得直叫。

　　黎云倒是还好，不过经她这么一问，倒生出些饿意来。她伸手抓了床上的彩果，一人给一把。

　　“先吃点彩果垫垫。”说罢，自己也拿了几样剥了吃，初到人家也不好自己叫吃的。

　　并不知自己的新妇正在饥肠辘辘的等他的江楠枫，自被黎近瞻抓来就被灌了不少酒。

　　要好的不要好的都来敬一杯，他喝的眼睛都花了。

　　正在想怎么躲开这些人的“围攻”时，有人风尘仆仆而来，一来便亲呢地将江楠枫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架，状似惊奇地说：“江兄，你忒不厚道，吾还未至你便醉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楠枫悄悄地抬眼一看：太好了，救星来了！

　　早就在一旁帮不上忙的崇文见此机会连忙添一把火：“我扶郎君回去休息！”

　　劝酒的人自然不应，其中黎烟青叫的最欢，今夜是他第一回见这位妹夫，还没探出底，人就要跑了，他自然不肯：

　　“能喝能喝，这不还能走路，新婚之夜不喝尽兴怎么行！”
　　“是啊，我们还没喝尽兴呢！”
　　都是京都里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个个酒量不浅，吵着不让人走，一看就是没家室的。

　　郑淮是过来人，他对这些流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走一个留一个就行了。

　　他一下锁准了黎烟青，将江楠枫推给崇文，冲他作揖：“这位郎君，在下漓阳郑淮，不如在下陪你尽兴如何？”

　　先礼后兵总是要的，不过郑淮已经在心里记下了这顿酒，他边喝边算该让江楠枫赔多少才对得起他舍命陪君子。

　　黎烟青对此人并不熟悉，不过漓阳郑氏他还是知道的，估计也没几个人不知道。

　　漓阳郑氏，当今天下鼎盛世家之一，端这一个名号，在座的不少人便要敬而远之，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黎烟青虽然不怕，但要他一个人和郑淮单打独斗，只怕先倒下的是他自己。

　　漓阳不仅有郑家，更盛产一种酒，初尝似甜酒酿，可仍凭你酒量再好，两杯下肚必倒无疑，三杯下肚头疼欲裂。

　　黎烟青有幸尝过一会，吃了一次亏才知其中厉害，他估摸着这郑淮怕是不好对付。

　　罢了，罢了，今日先饶过这小子一回，改日再探。
　　而后，他便替江楠枫招待起了郑淮，怎么说他们江黎两家如今也是亲家。

　　有人还想拦江楠枫，崇文一个侧身，嘴上还说：“郎君！咱们家少夫人还在等您呐！快，些，回，吧！”

　　“喝！继续喝！”江楠枫配合。
　　醉态做了十成十，生怕露出一点破绽，一直到他自己的院前，他才从崇文身上直起身。

　　正了正衣冠，又是个青竹松柏般的郎君。
　　若不是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的话。

　　黎云在房内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她听着江府的下人们清晰的问候声，心跳声也越来越明显。

　　她还记得教引嬷嬷说过：“郎君进屋，娘子需迎而问候，侍奉其宽衣洗漱。”

　　纵使此刻心惊如雷，她依旧起身走向门口，等江楠枫进来。

　　不过，黎云又觉得在这干等着怪吓人的，她想要不坐在塌上？

　　她走过去，坐下。
　　略一思索，好像又不妥，这么坐着想是兴师问罪。

　　她又起身，企图在屋子里找一个能显得自然一点的位置坐下。

　　竹青和丹殊不解黎云在做什么，只好跟着自家娘子。

　　然而，还没等黎云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着，江楠枫已推门进来了。

　　江楠枫也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决定进来。
　　他倒不是想进来做什么，只是，崔阑夕之前告诫过他，就算他不喜欢黎云，在洞房花烛夜也不能让姑娘家一个人独守空房。

　　刚才他又在门外想了想，便知道了为什么。

　　人言可谓啊，大婚第一日，郎君便和娘子各睡各的，传出去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所以，他还是进来了，顺便和黎云谈一谈。

　　谁知，他刚进一门，便见一貌美女娘从他的寝居内走来，耳边还传来一道柔情的声音：“郎君，你回来啦。”

　　黎云也不知道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不亲呢。

　　见江楠枫愣在原地，她又想到刚才，她可是从他的寝居走出来的。

　　一时间，她真想把自己锤进地里。

　　“嗯，回来了。”江楠枫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看了才发现，他连她的脸都不敢看。

　　黎云听他说完这一句，感觉并没有好多少，两人之间的尴尬还在无声地蔓延。

　　“你。”江楠枫刚开口一个字，便觉得这样的称呼让两个人陌生的过分。

　　复又重新说道：“在下江楠枫，字宴亭，黎娘子以后可唤我的字。”

　　正经又不太正经的自我介绍，却可见其心诚。

　　黎云也礼尚往来，她也觉得两个人这样说话很费劲儿。

　　“黎云，字明春。”黎云说罢，又指着竹青和丹殊补充道：“这两位是我的婢女，左边的是竹青，右侧的是丹殊，她们都是从小跟着我的。”

　　“见过郎君。”两人齐齐说道。

　　“嗯，明日尚舞会带你们熟悉江府。”江楠枫先前不知道这两位叫什么，现在一看，觉得两人的名字实在很贴切。

　　随即，他朝门外喊崇文和尚舞进来。

　　“这是崇文，尚舞你应该认识了，他们二人都是我的心腹，在这个府上若你有什么事想知道都可以问崇文，日后出行尚舞会与你同行。”

　　江楠枫似乎比他看上去从容许多，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黎云没有想到他会让尚舞随她出行，换作从前的黎云会觉得他真是贴心。

　　而现在，黎云有些苦恼，她并不是很想让尚舞跟着她，这样岂不是她做什么江楠枫都会知道，那她还怎么查母亲的事？

　　黎云苦笑着应下，心里盘算着日后定要找个机会让江楠枫安排尚舞做别的事。

　　或者，让尚舞为她做事也不是不可。

　　黎云心念一转，觉得这是一个更好地法子。

　　端凭她一个人的势力，她还不能查到什么，而江楠枫的人就不同了，尚舞一看就是个强大能干的人。

　　黎云为她找到一个新帮手而高兴，却不想自己的肚子在抗议。

　　今日她实在消耗太多了，她吃的那些东西完全不顶用，没一会儿肚子里又空了。

　　她实在饿得有些难受，手忍不住摁在肚子上。

　　刚想去倒杯水喝，眼前便被递来一杯热茶。

　　黎云抬眼看坐在她对面江楠枫，听他缓缓开口：“云娘子。”

　　说罢，自顿了顿，又听他说：“抱歉，我还没习惯。”

　　刚要改口，边听黎云说：“无妨，这样也可以。”

　　“好，那我日后便这样称呼云娘子。”

　　门口恰巧传来扣门声，崇文前去开门，刚一打开，夜间的寒风一吹，将食盒里的香气都吹出来了。

　　黎云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得她嘴馋，再仔细去闻闻，这香气又没有了。

　　直到崇文带着食盒走过来，黎云不禁嗅了嗅鼻子，她闻到了，

　　是吃的！

　　她刚想仔细辨认一下，江楠枫又说话了：

　　“云娘子吃宵夜吗？今日一天我还没吃到多少东西，实在是有些饿了，方才我让厨房做了鸡汤馄饨，云娘子也来一碗？”

　　江楠枫不知为何，唇角有些微扬，笑意不浅。

　　“好，多谢...你。”黎云几乎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应，话说了一半又转了弯。

　　“不必客气，趁热吃吧，江府的厨子还算有点厨艺，日后云娘子若有想吃的，大可让他们去做。”

　　与黎云不同，江楠枫似乎叫的格外顺口。

　　对她说完，他还不忘让另外四个人去吃，其中有两个自然是跑得飞快，也最先熟络起来。

　　屋子里，就剩下黎云和江楠枫两个人。两人吃饭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格外安静。

　　有时候安静的氛围不一定会尴尬，反倒让人觉得舒坦。这一晚馄饨下去，黎云的胃是彻彻底底舒服了。

　　一股暖意从肚子里满满填上心房。

　　今晚的一切都比她预想的好些，她甚至觉得，她和江楠枫或许还可以成为朋友。

　　可，做朋友的话能共居一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