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饲养法则》parAsh

4、巧啊！太巧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满一地金黄。

　　空气里浮动着关东煮的咸香、烤肠的油脂气，还有新烤面包的甜腻，混杂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城市的背景噪音。

　　奕沂走进那家便利店，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旁边的立式冰柜上，冰柜的冷气透过薄T恤，驱散着夏日的微燥。

　　他眼神放空，盯着冰柜里排列整齐的饮料瓶，姿态松弛。

　　过了一会，他手里拿着一瓶刚结完账、瓶身挂满冷凝水的冰镇柠檬茶。

　　旁边，叙珩野顶着大太阳正弯腰研究着关东煮格子锅。

　　腾腾热气熏得他额前那缕黑挑染微微卷翘。

　　“奕沂，”叙珩野直起身，红瞳亮晶晶的，指着锅里漂浮的贡丸，“这个圆球，看起来挺弹牙？吃起来什么感觉？跟刚才的糯米团子比怎么样？”

　　他的问题直接，但语气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

　　奕沂眼皮都没抬，喝了一口冰凉的柠檬茶，喉结滚动：“贡丸，弹，有肉味，想吃自己买。”

　　声音带着刚灌冷饮的微哑。

　　“行！”叙珩野立刻转向店员小哥，努力模仿着正常顾客的调调，“小哥，麻烦来一串贡丸！汤多加点！”

　　他特意强调，红瞳里带着点小期待。

　　店员小哥：“……汤是固定的。”

　　他默默夹起一串放入纸杯。

　　叙珩野耸耸肩，接过纸杯，注意力很快被旁边货架上花花绿绿的薯片吸引。

　　就在这时——

　　“叮咚——！”

　　感应门欢快地滑开，带进来一阵热风和两个咋咋呼呼的身影。

　　“我靠！奕沂！真是你啊！老远就看见这头银毛…嚯！红眼睛？哥们你这cosplay持久度可以啊！”

　　宋时岐穿着花哨沙滩裤和拖鞋，顶着炸呼呼的头发，炮弹似的冲进来，嗓门震得货架上的小包装零食都在抖。

　　他身后跟着林旭阳，穿着清爽的运动T恤短裤，抱着个篮球，脸上带着阳光开朗的笑容，眼神却敏锐地在叙珩野的银发红瞳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探究的欲望。

　　“奕沂，早！”林旭阳笑着打招呼，目光在奕沂和叙珩野之间转了个来回，“这位酷哥是…？新朋友？”

　　奕沂慢悠悠地把目光从冰柜挪开，瞥了眼宋时岐和林旭阳，脸上依旧是那副“世界与我无关”的懒散：“早，叙珩野，我表弟，山里刚出来，看什么都新鲜。”

　　他言简意赅，把契灵包装成了“没见过世面的表弟”，语气平淡得像介绍刚领养的流浪狗。

　　“表弟？！奕沂你还有这么炫酷的表弟？”宋时岐大咧咧地凑到叙珩野面前，无视了对方红瞳里一闪而过的“这人好吵”的不耐烦，自来熟地拍他肩膀。

　　叙珩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兄弟！你这发色太顶了！哪染的？这美瞳也绝了！跟真的一样！”他凑近了盯着叙珩野的眼睛看。

　　叙珩野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红瞳疑惑地转向奕沂：这人能揍吗？

　　奕沂接收到他无声的询问，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忍着。

　　“叙珩野是吧？你好！我叫宋时岐，这是林旭阳，奕沂的死党！”宋时岐热情洋溢。

　　林旭阳也笑着点头：“你好。”

　　叙珩野学着人类的样子，点点头：“你们好。”

　　声音清亮，倒是听不出异样。

　　叙珩野的注意力回到手里的贡丸上。

　　他吹了吹热气，一口咬下。

　　“嗯！”他眼睛一亮，嚼了几下，“很弹！肉味挺足，跟糯米团子确实不一样！”

　　这次评价比上次正常多了。

　　宋时岐哈哈大笑：“对吧！好吃就行！走走走，哥请你喝冰的！可乐？还是跟你哥一样喝那酸茶？”他自来熟地又要去搂叙珩野肩膀。

　　叙珩野这次反应快了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看向奕沂手里的柠檬茶：“那个…解渴吗？”

　　“还行。”奕沂言简意赅。

　　“那我要那个。”叙珩野决定。

　　“老板！再来一盒冰红茶！”宋时岐豪气干云地喊。

　　林旭阳则靠近奕沂，压低声音，带着善意的调侃：“你这表弟…挺有特色，山里信号不好，审美这么超前？”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银发红瞳。

　　奕沂面不改色，吸了口茶：“嗯，地方偏，流行这个。”

　　他把“非人”解释成了“偏远山区的奇特流行”。

　　林旭阳笑着摇头，觉得奕沂的生活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四人挤在狭窄的过道里。

　　宋时岐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游戏里如何“大杀四方”，林旭阳偶尔插几句下午篮球训练的事。

　　奕沂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懒洋洋地“嗯”一声。

　　叙珩野则被货架上五颜六色的薯片吸引，红瞳里闪烁着好奇，趁宋时岐说得唾沫横飞，悄悄伸手去够一包包装最炫酷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薯片袋的瞬间——

　　“叮咚”。

　　感应门再次滑开。

　　一个轻柔悦耳、带着熟悉笑意的女声响起，像微风拂过风铃：

　　“咦？今天便利店这么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女子。

　　米白色连衣裙，浅杏色针织开衫，微卷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五官精致柔和，皮肤白皙，嘴角噙着温婉又带点俏皮的笑意。

　　阳光给她周身镀上柔和光晕，气质干净得像雨后的栀子花。

　　宋时岐瞬间卡壳，眼睛发直。

　　林旭阳也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微笑。

　　奕沂原本放空的眼神，在看清来人面容时，骤然凝住。

　　一丝来自遥远记忆的微澜在他眼底掠过。

　　捏着柠檬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还真是巧。

　　而叙珩野——

　　他像被按了暂停键。

　　伸向薯片的手僵在半空，红瞳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家长抓包偷糖吃的慌乱。

　　他触电般缩回手，身体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往奕沂高大的身后一缩。

　　试图用奕沂挡住自己那头显眼的银发，那点放荡不羁瞬间蒸发，只剩下想原地隐形的鸵鸟心态。

　　云涟的目光扫过店内，掠过呆住的宋时岐，礼貌微笑；掠过温和的林旭阳，颔首致意；最后，那温润如水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奕沂脸上。

　　她的笑容加深，带着穿越时光的暖意和惊喜，声音轻柔：

　　“真巧呀，又见面了?”

　　她的目光自然地从奕沂脸上移开，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他身后那个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银毛鸵鸟”。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只有叙珩野能读懂的促狭笑意，语气依旧温柔，“这位银发红瞳的朋友，造型很特别呢，是你的朋友吗？”

　　叙珩野躲在奕沂背后，红瞳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内心哀嚎：完了完了！我姐怎么会在这里？！她肯定认出我了！那个眼神！绝对认出来了！啊啊啊啊！！

　　奕沂看着云涟温柔的笑脸，记忆里那个总带着温暖笑容、拉着他满巷子疯跑的小女孩身影渐渐清晰。

　　他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异样，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意，虽然懒散，但真诚许多。

　　“确实巧。”他声音柔和了些。

　　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的叙珩野，语气带着点无奈，“我表弟，叙珩野，刚来城里。”

　　“表弟？”云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她看向叙珩野，笑容温柔又带着姐姐式的亲和，“你好啊，叙珩野，我是云涟，奕沂小时候的邻居和玩伴。”

　　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叙珩野身体更僵了。他看着姐姐伸过来的手，再看看那完美无瑕的温柔笑容，红瞳里写满“别装了！”和“救命！”。

　　但在众目睽睽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指尖飞快地在云涟指尖碰了一下，像被静电打到一样立刻缩回，声音干涩：“…你好，云涟姐。”

　　宋时岐终于回魂，一个箭步上前，热情似火：“哎呀！云涟姐！奕沂的青梅竹马！太有缘了！我叫宋时岐，这是林旭阳！我们都是奕沂的铁哥们儿！云涟姐你是来买东西？还是路过？喝水吗？我请！”

　　林旭阳也笑着打招呼：“云涟姐好。”

　　云涟收回手，笑容不变，应对得体：“嗯，路过买瓶水，没想到遇到你们，真巧。”

　　她的目光再次“自然”地落在叙珩野那头银发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叙珩野表弟，你这头发和眼睛…是天生的吗？很独特，很有个性呢。”

　　她问得无比自然。

　　叙珩野头皮发麻，感觉姐姐的目光像探照灯。

　　他再次向奕沂投去求救的目光。

　　奕沂接收到信号，喝了口快见底的柠檬茶，自然地接过话茬：“嗯，遗传的，他那边水土特殊，比较少见。”

　　他随口胡诌，语气平淡，“刚从小地方出来，看什么都新奇，话也多。”

　　他顺便解释了叙珩野之前的“贡丸点评”。

　　“这样啊，”云涟了然地点点头，笑容温婉，“刚来城市是容易觉得新鲜。慢慢就习惯了。”

　　她的话像是对叙珩野说，又像是对奕沂说。

　　叙珩野躲在奕沂身后，悄悄松了口气，但后背的肌肉依旧紧绷。

　　“云涟姐你要买水是吧？我给你拿！冰的还是常温的？纯净水还是带气的？”宋时岐积极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立刻冲向饮料柜。

　　林旭阳看着叙珩野躲在奕沂身后那副“怂样”，再看看云涟温婉大方的样子，总觉得这对“表兄弟”和这位青梅竹马之间的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微妙，但他很聪明地没多问。

　　小小的便利店因为这几个人而显得格外热闹拥挤。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也照亮了奕沂眼底重逢的暖意，叙珩野被抓包后强装的镇定和内心的慌乱，云涟温柔笑容下深藏的促狭，以及宋时岐纯粹的热闹和林旭阳善意的观察。

　　“云涟姐，你也是A大的吗？以前怎么没听奕沂提起过啊？”

　　宋时岐拿着瓶冰矿泉水回来，殷勤地递给云涟，同时开启了八卦模式。

　　云涟接过水，温柔一笑：“不是呢。我在隔壁S大，念设计，小时候搬家后就很少联系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碰到奕沂。”

　　她看向奕沂，眼神带着点怀念，“奕沂，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老巷子里追着卖麦芽糖的老爷爷跑吗？你跑得最快，每次都是你先抢到。”

　　奕沂嘴角也勾起一丝真实的弧度，懒懒地应道：“嗯，记得，你跑不过就耍赖哭鼻子，害我被我妈说。”

　　“喂！谁哭鼻子了！”云涟嗔怪地瞪了奕沂一眼，那神情生动俏皮，完全是儿时玩伴打闹的模样，“明明是你抢到了不分给我！”她转向宋时岐和林旭阳，“你们评评理，他从小就欺负人！”

　　“哇！奕沂你还有这‘黑历史’！”宋时岐立刻起哄，“看不出来啊！云涟姐你放心，以后我们帮你看着他！”

　　林旭阳也笑着附和：“就是，奕沂，没想到你小时候就这么‘厉害’。”

　　叙珩野躲在奕沂背后，听着他们谈论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奕沂的过去，看着姐姐和奕沂之间那种熟稔自然的互动，红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爽。

　　他悄悄伸出手指，戳了戳奕沂的后腰。

　　奕沂被戳得一激灵，回头瞪了叙珩野一眼：干嘛？

　　叙珩野扁扁嘴，用口型无声地说：我饿了！

　　试图转移奕沂的注意力。

　　奕沂无语，这家伙明明刚吃完贡丸，喝完冰茶。

　　他懒得理他，转回头继续听云涟说话。

　　“对了，”云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叙珩野，笑容温柔无害，“叙珩野表弟刚来，对大学城肯定不熟吧？正好我下午没课，要不要姐姐带你逛逛？熟悉熟悉环境？顺便…嗯…”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促狭的笑意藏在眼底，“…给你讲讲你表哥小时候的‘光辉事迹’？”

　　轰！

　　叙珩野感觉头皮都炸了。

　　单独跟姐姐“逛逛”？还要听奕沂小时候的事？这绝对是酷刑！

　　他红瞳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抗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用了云涟姐！我…我跟奕沂一起就行！他熟！他熟！”

　　他语无伦次，就差没躲到奕沂胳肢窝下面了。

　　“哦？”云涟挑眉，看向奕沂，“奕沂下午有空带表弟逛吗？”

　　奕沂还没来得及回答，宋时岐就抢着说：“奕沂下午跟我们约好了打球！对吧奕沂？林旭阳？”他疯狂给林旭阳使眼色。

　　林旭阳立刻会意：“对对对！下午系队训练，很重要的对抗赛！奕沂可是主力！”

　　奕沂：“……”

　　他什么时候答应下午打球了？他明明计划回去补觉。

　　但看着宋时岐挤眉弄眼的样子和云涟温柔的笑容，再看看身后叙珩野那副快吓死的模样，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嗯…下午是有训练，也有空。”

　　奕沂含糊地应承下来，算是解了叙珩野的围。

　　叙珩野立刻松了口气，感激地拽了拽奕沂的衣角。

　　云涟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看你能护他到几时”的了然。

　　她也不强求，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那真不巧。"

　　"下次吧，叙珩野表弟，以后有空随时联系姐姐哦。”

　　她晃了晃手机，意思很明显。

　　叙珩野僵硬地点头，内心在咆哮：绝对不要！

　　“好了，不耽误你们了。”云涟笑着对众人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奕沂，改天单独约你叙叙旧？还有你们两位，下次见。”

　　她落落大方地告别。

　　“云涟姐慢走！”

　　“云涟姐再见！”

　　宋时岐和林旭阳热情回应。

　　奕沂也点点头：“好，改天。”

　　云涟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门口。

　　在感应门滑开前，她仿佛不经意地回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躲在奕沂身后的叙珩野，红唇微动，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晚、上、见。”

　　然后带着那抹温柔又促狭的笑容，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

　　叙珩野：“……”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姐姐下最后通牒了！

　　“哇！云涟姐人真好！又漂亮又温柔！”宋时岐还在回味，“奕沂，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有这么漂亮的青梅竹马都不介绍！”

　　林旭阳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叙珩野瞬间垮掉的脸和奕沂无奈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走了。”奕沂把空了的柠檬茶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下还沉浸在“晚上见”恐怖预告中的叙珩野的后脑勺，“不是饿了？去学校吧，顺便带你去食堂。”

　　叙珩野如梦初醒，哭丧着脸：“奕沂…我能不能…”

　　他想说能不能不回家。

　　“不能。”奕沂打断他，看穿他的心思，语气不容置疑，“下午‘打完球’就回去。”

　　他把“打球”两个字咬得略重，瞥了一眼宋时岐和林旭阳。

　　宋时岐立刻搭腔：“对对对！叙珩野兄弟，下午来看我们打球！让你见识见识你哥的英姿！保证比看什么都新鲜！”

　　他热情地搂住叙珩野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往外带。

　　叙珩野生无可恋地被宋时岐拖着走，红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

　　奕沂看着他那副惨样，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林旭阳抱着篮球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人，总觉得奕沂平静的大学生活，因为这个“山里来的表弟”和突然出现的青梅竹马，正朝着一个无比“热闹”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