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便签与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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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三楼的空气里浮动着旧书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午后阳光斜斜切过玻璃窗，在江欲川摊开的物理习题集上投下一道锋利的金边。
他指尖悬在钢笔上方，却没落下。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的公式，落在斜前方那个埋在书堆里的背影上。
淮述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后脑勺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棕色，正随着他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江欲川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摸到笔记本边缘——那里夹着张昨天随手画的速写，正是这个角度的背影，只是他没敢画得太像。
“同学，借过。”
清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时，淮述正为某本诗集里的注解跟自己较劲，笔尖在页边空白处划了道重重的折线。他头也没抬，语气像淬了冰：“没长眼？不会从另一边走？”
话音刚落，腰侧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压迫感。江欲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书架与座椅间的空隙本就狭窄，对方的白衬衫袖口擦过他的牛仔外套，带起一阵干净的皂角香。
淮述的耳尖倏地就热了。
他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江欲川的睫毛很长，垂眸时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看起来确实像淮述常跟朋友吐槽的那样——“像块捂不热的冰雕”。
“抱歉。”江欲川的视线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半秒，移开时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找《量子力学导论》。”
淮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最高层的书架，嗤笑一声：“物理系的高材生也需要亲自找书？不会是装模作样来泡文学系的吧？”
江欲川没接话，伸手去够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他个子高，抬手时衬衫领口微微拉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淮述盯着那处看了两秒，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就见对方指尖一滑，书脊没勾住，直直往他头上砸来。
“我靠！”淮述下意识地缩脖子，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
江欲川的手稳稳地按在他头顶，掌心温热，另一只手则抓住了那本险些肇事的书。两人离得太近，淮述甚至能闻到他发间混着阳光的味道，比刚才的皂角香更清浅，却像电流似的钻进鼻腔。
“小心。”江欲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淮述猛地拍开他的手，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江欲川你有病？想砸死我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江欲川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因生气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喉结又动了动。他把书抱在怀里，丢下一句“下次注意”，转身时脚步似乎比来时快了些。
淮述对着他的背影瞪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刚才攥着笔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扫过桌面，忽然瞥见江欲川刚才站过的地方，落下了一张浅蓝色的便签。
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清隽，带着点物理公式般的严谨：
“你刚才皱着眉看的那句诗，第三段的注解有误。”
末尾还画了个极小的、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他摊开的诗集。
淮述拿起便签，指尖触到纸面时微微发烫。他对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突然低骂一声“神经病”，却小心翼翼地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了牛仔外套的口袋里。
而走到阅览室外的江欲川，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他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与淮述那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留下一句：
“图书馆风大，别靠窗坐太久。”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好像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常年平稳跳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淮述盯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的消息，指尖在牛仔外套口袋里攥紧了那张浅蓝色便签。屏幕光映着他泛红的耳根，连带着刚才被江欲川按过的头顶都像还残留着温度，烫得他想往书页里钻。
他对着那句“图书馆风大，别靠窗坐太久”看了半分钟，拇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又悬，最后恶狠狠地敲了个“关你屁事”，却在发送前又长按删除了。
“神经病。”他又低骂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视线落回摊开的诗集。被江欲川用箭头指过的那一页，第三段注解确实歪歪扭扭，像是排版时出了错。他顺着诗句往下读，刚才卡在喉咙里的滞涩感突然散了，那些拗口的隐喻像被阳光晒化的冰，忽然变得透亮。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擦过玻璃，带起一阵细碎的响。淮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离窗户远了些，却没发现自己嘴角正微微翘着。
走廊里的江欲川听见手机提示音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点开屏幕，却只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又闪，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他靠在墙上笑了笑，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个灰色的头像——那是淮述刚入学时拍的证件照，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像只炸毛的猫。江欲川手指顿了顿，把手机揣回兜里，抱着那本《量子力学导论》往阅览室走。
这次他没走淮述旁边的窄道，绕了个大圈坐到靠窗的另一张桌子。视线却像有自己的意识，总往斜前方那个埋在书堆里的背影飘。
淮述好像在写什么，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动，偶尔停下来咬着笔杆皱眉，后脑勺的碎发又垂下来，被阳光染成毛茸茸的浅棕色。江欲川的视线落在他握笔的手上，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忽然想起昨天画速写时，自己怎么都画不好那根微屈的食指。
“同学，麻烦递一下那本词典。”隔壁桌的女生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走神。
江欲川应声转头，递过词典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淮述正往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淮述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头，耳尖又红了。
江欲川的喉结动了动，坐回座位时，指尖在物理习题集上划了道公式，笔尖却在纸页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盯着那个墨点看了会儿，突然拿出笔记本，翻到夹着速写的那一页。
昨天画的背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今天的牛仔外套，比昨天的好看。”
他笔尖一顿，又添了个括号，里面写着：“耳尖很红。”
夕阳把阅览室的影子拉得很长时，淮述收拾东西准备走。他把诗集塞进背包，手指摸到口袋里的便签，突然想起什么，往江欲川的方向瞥了一眼。
对方正低头看书，侧脸的轮廓在昏黄的光里柔和了许多，睫毛投下的阴影不再锋利，倒像落了层软乎乎的绒毛。淮述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往他桌子旁边走了两步。
“喂，”他故意让声音冷下来，“你的物理题做不完了？”
江欲川抬头，眼里映着窗外的晚霞。“快了。”
“哦。”淮述踢了踢他的椅子腿，“那本《量子力学导论》借我看看。”
江欲川挑眉：“文学系的也看这个？”
“不行？”淮述梗着脖子，“说不定我看得懂。”
江欲川笑了笑，把书推过去。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淮述抱着书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走到阅览室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欲川还坐在原地，正对着他的背影发呆，夕阳的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
淮述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他加快脚步跑出图书馆，口袋里的便签被体温焐得温热。
而江欲川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拿起淮述忘在桌上的钢笔——笔帽上还沾着点墨水，是淮述刚才咬过的地方。他把钢笔放进自己的笔袋，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忽然觉得，今天的物理题好像没那么难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淮述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他拍了那本诗集的某一页，用红笔圈出了被江欲川说有误的注解，旁边写着两个字：“谢了。”
江欲川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回复时，指尖带着笑意：“不客气。明天还书时，我给你带瓶水？”
这次，对方几乎是秒回：“谁要喝你的水。”
后面却跟着个别扭的表情，像只尾巴翘得老高的猫。
江欲川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第一次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便签与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