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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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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F国机场时,正是深夜。
舷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可落在我眼里,却只剩一片冰冷的荒芜。
取行李时,指尖触到行李箱冰冷的金属拉杆。
忽然想起去年被宋琰绑架到这里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深夜,宋琰用刀抵着我的脖子,宋知诚还为了我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那时他像一道光,冲破黑暗将我从泥沼里捞出来。
可现在,还是这个国家,却是他亲手把我送回来的。
出海关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
[公寓地址和钥匙在储物柜404,黎助理。]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给我,连黎助理的面都不让我见。
按照地址找到那间公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公寓在老城区一栋复古的建筑里,推开窗能看见楼下的咖啡馆,穿着风衣的行人匆匆走过,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语言。
房间里的家具是现成的,却带着一股陌生的、不属于我的气息。
我把行李箱扔在角落,倒在沙发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从老太太出事到被赶出R市,我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弦,此刻骤然松懈,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找到了出口。
我以为自己会哭很久,可哭到后半夜,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敲在玻璃上,像极了当年别墅里的风声。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蜷缩到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后背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些被绑架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宋琰狰狞的脸,冰冷的刀锋,还有船仓里弥漫的铁锈味……
那些恐惧,从来都没真正消失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活死人。
白天拉着厚厚的窗帘,在黑暗里坐着,晚上被噩梦惊醒,抱着膝盖坐到天亮。
黎助理派人送来的食材堆在冰箱里,渐渐发了霉,我却连开火的力气都没有。
偶尔走到窗边,看见楼下咖啡馆里情侣依偎着说笑,眼泪会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R市的一切——江宅的房间,哥哥做的糖醋排骨,甚至是宋知诚的怀抱。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门铃突然响了。
我吓得一哆嗦,以为是宋知诚派人来的,蜷缩在门后不敢出声。
门铃响了很久,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淮穗!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向欣。
我猛地拉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口,眼眶通红,精致的脸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
她看见我这副模样,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一把将我抱住。
“你这个傻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告诉我?”
她的怀抱很暖,带着她身上惯有的、清冽的花香——那是她亲手调的香水,叫“origine du c?ur”。
法语,意为初心。
我埋在她怀里,积压了半个月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哭得撕心裂肺。
向欣日程表排得很满,我知道她为了来见我,一定推掉了不少重要的工作。
“你怎么来了?”
我抽噎着问,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烂掉?”
她瞪了我一眼,语气却满是心疼。
“江哲林打不通你的电话,急得快疯了,只能找到我这儿来。他说你被宋知诚那混蛋赶到F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她拉到沙发上,从老太太出事讲到被赶出R市,那些不敢对别人说的委屈,那些深夜折磨我的恐惧,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向欣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攥紧拳头,听到宋知诚逼我生小孩那段时,猛地一拍桌子。
“这个宋知诚!他是不是疯了?!”
“他大概是恨透我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一口。
“恨你?我看他是脑子被门夹了!”
向欣气得站起来踱步。
“老太太的死明摆着是陈嵋锦搞的鬼,他眼睛瞎了吗?还有那个情人协议,他当初拿你妈的手术费逼你签字,现在又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他宋知诚就是这么对待喜欢的人的?”
我愣住了。
“谁告诉你他喜欢我?”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向欣走过来,指着我的脸,“你被宋琰绑架,他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有你妈住院那阵子,他天天偷偷去看,怕你知道了有负担。”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早已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可他现在……”
“现在是被猪油蒙了心!”
向欣打断我,语气笃定,“他就是因为太在乎老太太,才被仇恨冲昏了头。等他清醒过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回不去了。
向欣在F国陪了我半个多月。
她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拉着我去逛美术馆,去郊外的花田采风,去她认识的调香师工作室玩。
她教我分辨不同的花香,说:“你闻,玫瑰有一百种味道,就像人有一百种活法,别总困在过去那一种里。”
在她的陪伴下,我渐渐敢拉开窗帘了,也开始试着自己做饭。
有天傍晚,我们坐在阳台上喝红酒,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向欣忽然说:“阿穗,留在F国吧。这里没人认识你,我帮你开家小店,卖卖香薰蜡烛什么的,咱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心里一动。
是啊,重新开始,或许这才是我该走的路。
可夜里躺在床上,摸着空荡荡的无名指,还是会想起宋知诚。
想起他醉酒后笨拙的温柔,想起他带有雪松味的怀抱,想起他在我母亲去世送来的信封……
话说,我到现在都没拆开过那个信封。
不知道那个信封里,到底藏着什么。
离情人协议到期还有三天时,我收到了哥哥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穗穗,照顾好自己,哥没事。]
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也没有提宋知诚。
我知道,他是怕我难过。
向欣的假期快结束了,临走前,她给我留下一瓶新调的香水,透明的瓶子里装着淡紫色的液体,像把整个春天都装了进去。
“这叫‘nouvelle vie’,”她说,“送给你。”
法语,意为新生。
她走的那天,我去了机场。
看着飞机冲上云霄,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公寓时,发现信箱里多了一封来自R市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名字,只写着我的名字。
拆开一看,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字迹是宋知诚的,凌厉又熟悉。
[密码是你生日。别再回来。]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忽然笑了。
他到底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怕我回去打扰他的生活?
把银行卡扔进抽屉时,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或许向欣说得对,人有一百种活法。
只是不知道,在宋知诚的那一种里,是否还会有我的位置。
向欣走后的第三个周末,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公寓。
楼下的咖啡馆飘来烤面包的香气,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碎金。
我揣着向欣留下的法语手册,沿着街道慢慢走,试图把自己融进这片陌生的温柔里。
走到街角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突然炸开。
我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像被惊到的兔子——那声音太像当年仓库外宋琰的摩托车声,后背的寒意瞬间窜上来。
一辆黑色机车贴着我身边滑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却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
我吓得闭紧眼,指尖攥皱了口袋里的手册,直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带着点散漫的法语口音。
“抱歉,吓到你了?”
我睁开眼,撞进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男人坐在机车上,黑色皮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松垮地搭在锁骨上。
他不是典型的法国金发,而是深棕色的短发,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乱。
鼻梁高挺,唇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起来像只慵懒却敏锐的豹。
“没、没事。”
我往后退了半步,声音还带着点发颤。
他挑了挑眉,长腿一跨从机车上下来。
走近了才发现他很高,比宋知诚还要高出小半头,阴影落下来时,竟莫名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我叫阿拉里克。”
他伸出手,掌心温热干燥,“你是Z国人?”
“江淮穗。”
我迟疑着握了握他的手,指尖刚触到就慌忙收回。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局促,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拍了拍他的机车。
“它叫‘夜影’,脾气不太好,刚才是我没拉住它。”
这蹩脚的比喻让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眼睛一亮,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瞬间红了脸,别过视线去看他的机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