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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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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灵宗内
莲花台,清烟薄雾,徐徐燃烧的是可遇不可得,千金难买的涉音纱。
一股淡雅安神的味道弥漫在冰室内。
高台上,是清灵宗内许久不露面的谢御寒之,他此刻紧闭着眼,盘腿坐蒲团上,似乎在修炼打坐。
梦里那是多年前的弟子们幼时。
一身寒冰气质的谢御寒之怀里抱着一个温热小孩,是他在湍急灵河河畔带回来的时樾颂。
故人之子。
这个大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清灵宗内都振奋起来。
彼时,谢御寒之已经有了四个徒弟。
太初尊者收徒向来随心所欲,就比如一把年纪的三徒弟老姜,从小被预言晦气不详深陷克六亲诅咒内,父母嫌弃的安晦燃。
“……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个晦气不详法……”
那日谢御寒之从天而降,满天霞光。
救下差点被父母亲溺毙的四弟子。
太初尊者从来不相信什么命格之事,别人不敢收不要的糟粕,谢御寒之全部任性收下。
天生反骨又极其桀骜的谢御寒之总是反其道而行,不拘一格。
万中无一的修仙天才,他却弃之如敝屣。
内门弟子人人都知道,外界疯狂赞扬风光霁月的仙门首席,其实是谢御寒之最厌恶的存在。
时樾颂进门时,一把年纪的三徒弟姜葵官已经离世,自幼聪慧的二徒弟赵灵芳也出门远游,偌大的宗门内只有懒懒散的雁回林和不详之人的安晦燃。
那次里,谢御寒之远走了许久,再次回来时欢快的四徒儿飞奔过来。
雁回林也是怯怯如此,挪动着脚步。
“师尊,徒儿想死你了!”
安晦燃蠢了是蠢了点,也有些晦气、但还算是个孝顺孩子。
谢御寒之低头,他记得自己当时拍了拍安晦燃的头,随后冰冷的目光扫向怯怯缓缓移动的首徒。
……这个被逼着收下来的徒弟,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如鲠在喉。
冰冷的一眼就让对方僵硬在原地。
雁回林本来也有很多话想说,可现在突然什么也不敢说了,只安静退到一旁。
昔日风光无限的仙门首席此刻无措,他将视线转移喃喃: “师尊,这是您新收的弟子,我们的小师弟吗,我来抱吧!”
十多岁的温竹少年讨好。
瘦小白皙的孩子像膏药一样紧紧贴着高岭之花似的师尊,扒不下来。
雁回林还是第一次见谢御寒之如此这般,素来干净的衣衫被雪白的手抓成折痕。
原来,师尊并不是高高在上,不染红尘,而是温情从来不给自己啊。
谢御寒之不动声色对躲过雁回林伸过来的手,清冷含蓄的莲香传来: “不必,这些俗事自有小童过来,春燕你剑练得如何了?”
“……你可是你凡间母亲,乃至所有人的骄傲啊…”
师尊严厉,除修行之外,谢御寒之不太同自己讲话,更没有三餐四季内的体贴入微。
偏偏雁回林是个心大的,他诚惶诚恐地回答,似乎没听出师尊凌厉的讽刺。
而就在此时,原本紧紧贴着谢御寒之的幼童眨着乌黑眼睛,他突然伸手求抱,清澈不含杂质的眸子望向雁回林。
“抱!”
孩童稚嫩音韵悠扬在室内,雁回林僵直着身子,犹豫不决。
他看到师尊墨色的眸子翻涌,一丝惊诧从眼睛里流露。
过了许久,才听见谢御寒之咬着牙的声音: “过来,他让你抱,你没听见吗?”
雁回林颤颤惊惊,他接过那温热有些沉的孩子。
直到将那一夜间突遭横祸,眼睛哭肿的幼童哄睡,谢御寒之冰冷着脸,接过孩子,随之而来的还有同样冰冷的上古神剑,莲花剑直勾勾竖在自己脖颈前,师尊只要稍微动一个念头,自己便一命呜呼。
“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苍白的皮,它已经被血润过了。
雁回林呼吸一顿,密密麻麻的疼从四肢骸骨里传来。
冷不丁地耳边,听见对方落下这么一句。
雁回林头也没抬,长睫压住眼尾,只恭敬道: “谨遵师尊教诲…”
谢御寒之其实没太看清楚他这个大徒弟表情,是否难过……
只是想来,这一路来或许无意伤了对方很多次心。
千金价值的涉音纱燃着尾端。
一向最不开眼的安晦燃坐在床上却晃起了脚,他呆呆愣愣地问: “为什么要让师兄离师弟远一点,师尊你不是教我们要兄友弟恭的吗?你难道真像大家说的那样,果然你还是讨厌大师兄,哼!”
一瞬间里,安晦燃像发现了真相,抓到了谢御寒之的把柄。
仙门首席怔怔,额间的红痣像沁润了血,侧脸雪白剔透,随着安晦燃的话落,雁回林的脊背晃动,眼尾处晕像染开一点桃色,枝头薄雪飘红梅。
自那时起,雁回林总是有意无意疏远那孩子,保持良好距离;就像他说的敬谨师尊教诲。
可那些孩子们总是不可控制地朝他靠近。
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无本心。
直到时樾颂意外中毒,当看见两人错吻,谢御寒之不可控制地又迁怒,他大发雷霆。
向来乖巧的大弟子瞬间红了眼眶,一步一瘸跟着走出秘境。
就如幼时,师尊从自己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孩子,中了毒神智不清的时樾颂窝在温热怀里喃喃自语: “师兄,师兄”
小徒儿不停叫着,眼尾更是痴痴的红,他像还有一份残留,见自己被抱起痛苦叫嚷着: “师兄,师兄我心悦你!”
“师尊,你不要分开我们……”
那自幼看大的孩子哭得哽咽。
抱着时樾颂的谢御寒之往前走的步伐一顿,险些摔倒。
……自己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阻止他们相爱吗?
总有人源源不断被雁回林吸引,爱上他沉迷于他。
……就连时樾颂也是。
谢御寒之坚韧的心内仿佛生出绝望,一颗丹心里好像有什么要破掉。
涉音纱燃尽,梦境倏地无了。
太初尊者睁开眼,看着冰台上完整的躯体。
雁回林浅浅闭眼,宛若睡着了一般。
只是眉心的一点红,着实刺眼。
他抬手温情触摸雁回林微红的耳垂,那里破了一个洞,干涸的血挂在那儿,那是时樾颂所为。
而远在千百里的雁回林却一愣,风起风扬,迷离桃花雨里,只剩昔日仙门首席呆愣茫然的表情,他举剑的动作僵直。
……这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不同于上次的狂风骤雨,这次温情地可怕。
是谁?
到底是谁?
雁回林呆然摸着额心,刚刚他又感觉到虚空中有人碰自己。
灵台里安静许久的叶亦可瞬间闹腾起来,“好香,和那日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日?
什么时候?
太初尊座指尖隽着冷莲余香,目光略略又贪恋缠绵。
谢御寒之记得雁回林小时最怕疼了。
每次打手板,这孩子都能哭上一天。
或许是回忆起过往,谢御寒之冰冷的眼上罕见挂上柔情。
“当年处处对你严厉,并非不喜欢你,只是不希望春燕勿耽于人间,荒废修炼”
师尊也是第一次做师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师尊对不起你……
说话间,一个温润的白过治疗术落下,破碎的耳垂完好无处。
“当年你母亲逼我,收你为徒,我确实不悦忿恨……是为师的错,为师不该迁怒你”
谢御寒之久久地凝视,冰台上的人依然轻闭着眼。下一秒,冷莲气息荡漾,雁回林温热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剑穗。
那日,谢御寒之捡到后已经清洗干净,上面沾满清冷莲花味。
“春燕,师尊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
无情冰莲似的谢御寒之突然止住嘴,他像阴暗潮湿拧巴的湿毛巾,每往前走一步都阴沉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