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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姑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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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池清鱼都没有来上课,姜昱驰在座位上无聊得都快发霉了。
回想来织水一中的这几天,除了自己在学校上课和瞎逛时候,大部分回忆居然都是和这个同桌有关的。
他不由自主地在上课的间歇里想池清鱼去哪了,池清鱼昨天晚上在教室看着都还好好的,怎么就请了整整一天假?
难不成是生病了。
姜昱驰想起池清鱼那奇奇怪怪的伤,直觉有些不妙。
晚上他回到家,掏出手机给池清鱼发了条消息:“怎么没来学校?”
发完这个消息后没先等来池清鱼的回复,先等来了来敲他房门的陈唐英。
陈唐英这两天都大早上就打扮得很精致地出门了,也不知道每天几点从外面回来的。这会她妆都还没有卸,看着来开门的姜昱驰说:“你们一周是就放周天下午吧?”
姜昱驰嘴角抽搐了下:“妈,我觉得不愉快的消息我们就不用一再强调了。”
陈唐英抱着手靠在他的门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交代道:“那你周天中午回来收拾得像人样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昱驰震惊地往后退了半步:“你这么快给我找好后爸了?帅吗?”
陈唐英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骂道:“什么后爸不后爸的,再乱说你自己滚出去睡大街。”
“行了,快看个书睡觉,记得到时收拾干净点。”陈唐英本来每天就是忍着困意等姜昱驰回来的,这会困得不行懒得和姜昱驰计较,说完就转身走了。
“哎哎哎,你儿子我那么帅一个人,不收拾也是最帅的。”姜昱驰在后面顶着一头给他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头发臭屁道。
回应他的是陈唐英砰的一下关起房门的声音。
姜昱驰撇撇嘴,觉得这群大人真是无趣。
这么看来周天还挺充实,黄莺飞那边消息成真的话就是早上去文化宫,下午还要陪陈唐英出去。他想着,回床边打开了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
池清鱼正好这会回他了句:“生病,没事。”
竟然发了四个字吗。
姜昱驰挑挑眉,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戳戳戳,发过去:“怎么回事,感冒发烧?昨晚见你不还好好的。”
池清鱼过了几分钟才回他:“嗯。”
嗯什么啊,所以就是发烧了吗?
姜昱驰摸不着头脑:“那你明天来上学吗?”
池清鱼好像很忙,没有回复他了。
姜昱驰也没有再烦她,退出这个对话框去和郑磊他们瞎唠了几句磕之后就睡觉了,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想起池清鱼的眼睛,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的触感。
他呼出口气,觉得九月还是太热了。
家里小小的床铺前,池清鱼抹了把额头上因为疼痛流下的汗水,刘海都捋到了后面,八字刘海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完全展露出来。
她的确是很像她的妈妈,那个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女人。
月光透过绿纱窗在她身上留下小小的一片光影,面前给她做了简单的诊疗、冰敷又细心给她在脚踝绑紧弹力绷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长发女人,眉眼虽然不算好看但胜在气质清冷,耳垂上有碎钻耳钉。
这是池清鱼的小姑池凤来,池强的亲妹妹,之前在县里的中医院做过医生,这两年已经去了市里就业了,这次是因为正好回来看家里的人才正好到池清鱼家里了。
池凤来叹了口气,把刚刚去买的扶他林凝胶和布洛芬放到池清鱼那张小小的桌子上,说:“你爸不让我带你去医院,我就先给你简单处理下了,一天天的跟着你爸,苦了你了。”
她是最清楚这一家子都是什么秉性的人,池强在家里排老二,在上面有个叫池萍安的性格泼辣刁钻的大姐,在下面就是她了。
三兄妹一起长大,父母重男轻女,除了池强没怎么被父亲池开明打过骂过,她和池萍安都是一路被揍着长大的。耳濡目染的长大以后池强也学会了用暴力来镇压其他人,她又是家里最小的,十几岁就被池强打过,于是池凤来从小就立志要离这个家远远的。
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池强还想对她动手,她直接举着一把菜刀震慑住了全家,自此家里没有人再敢把她当软柿子捏。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个家只能以暴制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池凤来最近在市里的医院有了闲暇时间,请了两天假回来看看爸爸妈妈,顺便看看她一直很喜欢的小侄女池清鱼。没想到一回来就是看见池清鱼在房间里蜷缩着,脚踝肿得老大,也没人管。
池清鱼看着为自己忙碌半天的池凤来,心里过意不去,为了宽慰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摇摇头。
她想说没事。
她昨晚在学校看完物理题回家比平时晚了个二十分钟,池强正好就在家门口等她,旁边有好几个空酒瓶,很浓的酒气。
池清鱼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池强没有像她全身寒毛预料的那样来打她骂她,而是说自己喝醉了,让她去门口把刚到的鲜鱼拖进屋子里来。
池清鱼去搬门口摞得有半人高的塑料筐进来,手碰上上面边缘锋利的鱼筐,地上还有鱼店每日冲洗留下的积水,一用力下她一个不小心就滑倒了。
池强见状骂了她一句没用的东西,过来又狠狠踹了她的小腿,致使池清鱼的脚踝磕到了旁边水泥槽的直角弯上,踝关节当场就扭伤了。
池清鱼痛苦地在地上蜷缩起腿,膝盖贴到上半身,又不敢去触碰扭伤的脚踝。书包还在她的背上起了个缓冲作用,但池清鱼整个人还是跌在滑腻的地上了,校服都打湿了。
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无助地挣扎,喉咙发出嘶哑的痛呼。
池强去把鱼筐都搬进来后发现池清鱼还在地上,暗骂了声把她连拖带拽地丢到房间里就没管了。
池清鱼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躺了一晚上,本来只是轻度扭伤的脚踝都变得明显肿胀了。早上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去上学,在池强推门进来时指着自己的脚踝,哑声说:“请假。”
池强冷哼声把门摔回去了:“我看你就是要被收拾一顿才能学会说话,行了今天别去上学了,我给你老师请假,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吧。”
莫名其妙的,池清鱼被安上需要反省的罪名,仿佛扭伤也是种错误了,她没什么很大的感觉,灵魂轻飘飘地在空中荡着,空白的大脑唯一的感觉是脚很痛。
只是她想起了姜昱驰,婆婆妈妈的一个男孩子,特别热心肠。他的家庭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吧,起码也是很阳光的,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小孩。
真好啊。
她在自己房间凉凉的地板上蜷成一团,身上没换的衣服还一股鱼腥味,在这种时候很想妈妈,想回到妈妈的子宫,不要再游出羊水。
池清鱼想着,晶亮的泪水从眼角淌下来,但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毫无波澜的,嘴唇平直地抿着,只有一双眼睛在流眼泪,一块小小的泪湖。
她没有等来妈妈,等来了从一百多公里以外回来的小姑,以及姜昱驰的消息。
池凤来给她包扎好了站起来,毫无预兆地过来把池清鱼的脑袋埋到了自己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脑袋,心疼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生在了一个这么坏的家里,妈妈又离开得早……但又那么争气,答应姑姑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去好吗,我就在外面等你。”
池凤来本来早就想把池清鱼接走去市里读书的,但奈何池强死活不准,她又没道理越过第一监护人的权限私自带人走,于是每一次来都只能让池清鱼好好读书。
也许读书不能改变命运,但这对于她们这种家庭的女人来说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
池清鱼埋在女人的怀里,闻到淡淡的仿佛妈妈一样的香气,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池凤来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给她擦干眼泪,自己眼眶也感性地红了,她边给池清鱼擦眼泪边说:“不哭啊不哭,这两天我就在这里陪你,池强见我在这不敢对你做什么的。姑姑看着你哭也想哭,小丫头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池清鱼在亲近信任的人前很轻地抽噎着回应,终于把刚刚憋着的两个字说出来了:“没事的,姑姑。”
“哎,”池凤来捧着她的脸,也吸了吸鼻子,答应她的话:“没事,最近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或者不高兴的,说来给姑姑听听。你不想开口的话可以写字给我看。”
池凤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这个内敛的小女孩丧失了很大部分的语言表达能力,开口对她而言变得非常困难,但她猜测一定是和池强有关的。
池清鱼包扎好了腿,勉强站起来,单腿蹦着去拿了在衣柜里藏着的手机,然后又坐回来池凤来旁边。
“你这孩子怎么不叫我帮你拿呢。”池凤来看她一阵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动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不过她刚刚帮池清鱼检查了,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韧带和骨头的扭伤,好好养一下,以小孩子的身体状况几天就能好了。但也还好她来得早,晚一点不知道伤要发展成什么样。
池清鱼不语,抿抿唇,把手机打开来。
她在池凤来的眼皮子底下回了姜昱驰的消息,然后指了指姜昱驰的头像,把手机退回到备忘录栏打字给池凤来看:“这个人很有趣。”
池凤来见她终于有和外界交流的迹象了,内心松口气,挺开心地揽着池清鱼的肩:“那可以啊,多交交朋友,不要老是在家里当你爸的受气包,等一年后咱飞得远远的。”
池清鱼其实不喜欢等这个字,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每一天都可以有明天,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清亮的眼眸看着池凤来闪闪的耳钉。
“然后交朋友呢可以试试主动一点。”池风来又说。
池清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又一人说话一人打字地聊了半天,池凤来才突然想起什么地站起来。
“等我一下啊。”池凤来去外面的沙发上把垫子都拿过来了,垫到池清鱼的床上,又让池清鱼把受伤的那条腿放到垫子上好促进血液流通。
做完这一切后,池凤来躺在了小床的另一边:“好了,睡觉吧,这两天我陪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把腿养好了再去学校。”
池清鱼咬了咬下唇,拿出手机打字给池凤来看:“明天不能去学校?”
池凤来认真道:“肯定不能呀,你这个算中度扭伤了,万一多动一下扭到韧带或者骨头了就不是休息两天的事情了。快睡觉,晚上脚踝疼了叫我。”
池清鱼有点失望,滑到聊天软件页面,给那个问她去不去学校的人回了条迟到很久的消息。
姜昱驰是第二天才看到那条消息的,是小鱼头像的人发过来的,简洁明了的一句“不去”。
看到消息后他清醒过来,他掩下心里莫名的失望,来织水县后第一次早起去了学校,给陈唐英都惊讶了下。
没想到教室里时很多同学都来了,很多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明早去文化宫看展览的事情,姜昱驰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吃包子,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旁边人的空座上。
李依然在前面啃面包,转过头来看了看姜昱驰,又看了看他旁边池清鱼的空座,耸耸肩:“一起坐了几天那么惦记?她平时都不和我们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