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共生之境 ...
-
晨光漫过绘画班的玻璃窗时，林晚星正对着结婚证上的红底照片发呆。照片里的沈知意穿着白衬衫，领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偏过头，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于是两张照片里，都藏着没忍住的笑意。
“在看什么？”沈知意端着早餐走进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她最近在学做儿童餐，理由是“绘画班的小屁孩总抢你的零食”，结果昨天烤曲奇时差点把烤箱弄冒烟。
林晚星把结婚证推到她面前：“你看你当时多紧张，耳朵都红了。”
沈知意伸手捂住照片，耳尖果然又泛起粉色：“那是因为民政局的空调坏了。”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煎蛋的形状歪歪扭扭，边缘焦黑，“快吃，今天约了家长参观，别迟到。”
林晚星咬了一口煎蛋，外焦里嫩，带着点刻意控制火候的小心翼翼。就像沈知意这个人，总把温柔藏在笨拙的铠甲下。
上午的开放日异常热闹，家长们围着“笼中蝶”系列的复刻版画啧啧称奇。有位母亲指着最后一幅破茧图，轻声问：“林老师，这幅画里的光，是特意用金色颜料调的吗？”
“是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林晚星笑着解释，“当时画到这里时，恰好有束光落在画布上，就顺着光影补了几笔。”
沈知意站在人群外，手里拿着个装满创可贴的小盒子，见有孩子被画笔戳到手指，立刻走过去蹲下包扎。她的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轻柔，长睫垂落时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蝴蝶停驻的翅尖。
林晚星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别墅看她处理文件的样子。那时沈知意签合同的笔锋凌厉，翻页时手指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带着压迫感，哪像现在会对着哭闹的孩子说“贴个小熊创可贴就不疼了”。
开放日结束后，沈知意的特助送来份文件：“沈总，这是城南艺术园区的合作意向书。他们想邀请林老师的绘画班入驻，租金全免，还配套了专业展厅。”
林晚星翻看着文件，园区的规划图里有片巨大的玻璃花房，阳光能从穹顶一直洒到画架上。她心动了，却又有些犹豫：“现在的画室虽然小，但孩子们都习惯了……”
“我让设计师去看过。”沈知意指着图纸上的角落，“这里可以保留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格局，就当是分校区。”她顿了顿，补充道，“决定权在你，我只是提供个选项。”
林晚星抬头时，撞进她眼底的认真里。这个曾经用“必须”“应该”命令她的人，如今学会了说“我只是建议”。她忽然想起美术馆储藏室里那幅外星人画像，原来改变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那去看看吧。”林晚星在意向书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和沈知意在旁边补签“投资人”三个字的笔尖轻轻碰了一下，像两只蝴蝶翅膀的轻颤。
艺术园区的玻璃花房比图纸上更惊艳。沈知意特意请人移栽了满墙的蔷薇，和别墅里的品种一模一样，只是修剪得更松散，枝条能自由地往阳光里生长。林晚星站在花架下，看着沈知意指挥工人调整画架的位置，突然发现她今天别了枚新的胸针——不是鸢尾花，是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镶着细小的碎钻，像撒了把星光。
“好看吗？”沈知意走过来，转了个圈让她看清楚，“找珠宝设计师定制的，灵感来自你的画。”
林晚星伸手碰了碰蝴蝶的翅膀，冰凉的金属带着体温：“你好像很喜欢把我的画戴在身上。”
“因为想让所有人知道，”沈知意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这只蝴蝶，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就在这时，沈知意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时脸色微变，挂了之后眉头紧锁：“沈堂的律师刚才联系我，说他在狱中提交了新证据，指控我父亲当年侵吞公司资产，还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
林晚星的心沉了下去。沈堂显然是想鱼死网破，把整个沈家拖下水。
“别担心，都是子虚乌有。”沈知意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父亲当年的账目很清楚，只是需要时间整理。”可她转身给特助打电话时，林晚星听见她吩咐“把档案室的旧文件全部调出来，尤其是2004年的项目合同”。
那天下午，沈知意留在公司加班。林晚星去送晚餐时，透过百叶窗看见她对着一摞泛黄的文件发呆，指尖在“2004”的字样上反复摩挲。桌上的咖啡没动过，已经凉透了。
“沈总从中午就没吃东西。”特助小声说，“二十年前的案子涉及到沈老先生的合作伙伴，那位先生去年去世了，很多证据都断了线。”
林晚星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是沈知意喜欢的虾仁粥。她记得别墅的厨师说过，沈知意小时候胃不好，她母亲总熬这种粥给她喝。
“我陪你一起查。”林晚星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拿起一份文件，“你看，这里有个签名很眼熟，是不是上次在酒会上见过的张董？”
沈知意抬眼时，眼底有红血丝：“他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后来跳槽去了竞争对手公司。”她突然抓住林晚星的手，“晚星，要是……要是我父亲真的有错呢？”
林晚星想起沈知意说过，她十五岁接掌公司时，父亲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知意，沈家不能塌”。这个从小被教导要“完美”的人，骨子里藏着对“污点”的恐惧。
“那就一起面对。”林晚星抽出张便签纸，画了两只背靠背的蝴蝶，“你看，翅膀叠在一起，就能挡住风雨。”
沈知意看着画，突然笑了，把脸埋进她颈窝：“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扛住一切，遇到你才知道，有人并肩的感觉这么好。”
她们查了整整三天。林晚星从合同的墨迹氧化程度判断签署时间，沈知意则凭着对老员工的记忆梳理人脉。当林晚星发现某份合同的骑缝章有拼接痕迹时，沈知意立刻联系了司法鉴定中心。
“是伪造的。”鉴定结果出来那天，沈知意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沈堂把两份不同的合同剪开重粘，伪造了我父亲挪用资金的证据。”
林晚星看着她眼底的释然，突然想起别墅书房里那盏落地钟。以前总觉得它的声音太吵，此刻才明白，有些时间的刻度，是用来证明清白的。
风波平息后，艺术园区的绘画班正式开业了。剪彩那天，李悦特意送来幅画，画的是两只蝴蝶停在蔷薇花上，一只翅膀是深蓝的，一只染着金色。
“这是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李悦笑着说，“美术馆想办个‘双蝶’特展，把你们俩的画放在一起展出，怎么样？”
林晚星看向沈知意，发现她也在看自己，眼神里的期待藏不住。她想起沈知意说过，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画家，也画过类似的双蝶图。
开展当天，园区的玻璃花房挤满了人。林晚星的“人间烟火”系列和沈知意收藏的那些旧作并排陈列，中间放着那幅“双蝶图”。有个小女孩指着画问：“妈妈，为什么这两只蝴蝶不分开飞？”
“因为它们找到了一起飞的方向呀。”母亲笑着说。
林晚星转头时，看见沈知意站在“外星人”画像前，和当年画里的自己隔空相望。阳光穿过她胸前的蝴蝶胸针，在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外星人的墨镜镶了圈金边。
“其实，”林晚星走过去，轻声说，“我后来画过一幅你的肖像，没画墨镜。”
沈知意挑眉：“藏哪了？”
“在画室的保险柜里。”林晚星笑着跑开，“想看来追我呀。”
沈知意在蔷薇花丛里追上她，把她圈在怀里。花瓣落在两人发间，像撒了把粉色的星星。
“画里的我是什么样的？”沈知意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穿着白衬衫，在烤曲奇。”林晚星的声音埋在她颈窝，“烤箱冒着烟，你举着个焦黑的曲奇傻笑。”
沈知意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让花瓣簌簌落下：“那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知道，沈总的厨艺有多差。”
傍晚的阳光把花房染成金色。林晚星坐在画架前，补完了“双蝶图”的最后一笔——两只蝴蝶的翅膀上，各多了颗小小的星。
她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缩在便利店的棚下，以为人生只会是片湿透的灰暗。却没料到，会有只笨拙的蓝蝴蝶穿过风雨，用带刺的翅膀为她撑起天空，然后一起学着，把牢笼变成共生的花园。
沈知意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林晚星转动着画笔，颜料在纸上晕开温暖的圆，“我们的故事，该画个句号了。”
“不，是逗号。”沈知意拿起另一支画笔，在她画的圆旁边，添了个小小的鸢尾花，“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夕阳透过玻璃穹顶，在画纸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像两只终于找到彼此的蝴蝶，翅膀碰着翅膀，飞向没有尽头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