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消失后》欲紫

6、回忆：离席

　　离开灯火辉煌的宴会，才发觉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倾泻林间，照亮了积雪的小路。

　　她们并没有直接回到营帐之中，而是去到了树下的积雪处。提着灯和捧着暖炉的两位侍女无法阻拦，只得默默跟在后面。

　　童宴临用手挖出一些干净的雪，放在轮椅的前板桌上，供童徇齐玩弄。童宴临给之前那个有些融化的小雪人添上新的雪，童徇齐也学着她的手法，开始堆雪人。

　　见童徇齐玩得如此认真，修复好雪人的童宴临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往日那张冰封脸上，满是柔情，是冰雪消融，春日复苏。

　　“哈哈，你的雪人没有我的圆。”

　　童徇齐终于抬起了头，看到童徇齐摆在自己面前的雪人，喜上眉梢。

　　她摊开手，展示着自己堆的三个形貌不同的雪人。

　　其中最大的那个雪人，身上插着红宝石戒指，左边的小的雪人头上贴着五片绿色的碎叶子，组成了花朵的形状，右边的雪人仅仅是由一个雪球构成的，且这个雪球是最圆的。

　　“这个戒指……”童宴临刚要触碰那枚戒指，就被童徇齐拦住。

　　“等一下，我还有用。”

　　她把所有的雪人摆成一排，一一为童宴临解惑。

　　“看，这是你，这是我，这是母皇，这是二姐。”童徇齐从右向左依次解释雪人代表着谁。

　　童宴临轻戳最小的雪人，“为什么你只有一个雪球呢？”

　　“因为我最小呀。”童徇齐笑盈盈地说。

　　“这个是我捏的，所以是我，这个是母皇的戒指，所以是母皇，那为什么这个叶子是二妹呢？”

　　“我……我觉得她是梅花。”童徇齐的神情有些犹豫，“但是我手里没有梅花，只能用叶子代替了。”

　　“为什么呢？”童宴临很好奇，她没觉得童嘉行像梅花。

　　“她不暖和。”童徇齐的手摸向童宴临的手，“你看，我们都是热的，而二姐就像御花园里面的那棵寒梅，没有温度。”

　　童徇齐摇摇头，“嗯嗯呃，她更冷些。”

　　忽然，童宴临握住童徇齐通红的手，轻声询问：“冷吗？我们回去吧。”

　　童徇齐感受着姐姐手的温暖，低头，“好，但是我不想坐轮椅了，这条路一点都不好。”

　　“是姐姐考量不周。”童宴临轻松地将童徇齐从轮椅上抱起，童徇齐的身子很轻，顺便把雪人上的戒指拿下来。

　　“雪人。”见姐姐并没有要带走雪人的意思，童徇齐不由得喊着，细小的声音里夹杂着焦急。

　　童宴临抱起童徇齐就走，没有回头的意思，她耐心地解释， “乖，不要了，明天就会化掉的，拿在手上化掉的水会让你着凉生病的，到时候就又要喝药了。而且生病的话，太医还会以防止传染为由，不让我和你见面。”

　　“那我不要了，我要姐姐。”童徇齐抱住童宴临的脖子，似乎并不想和姐姐分离。

　　童宴临的眼眸如水泛起温柔的涟漪，提灯侍女接过暖炉后，立即小跑到前面为公主照路，另一个侍女则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你觉得嘉行冷，应该是不熟悉导致的。毕竟你和她才相处四年，日子再久一点就好了。”童宴临试着分析童徇齐感觉童嘉行冷的原因，童徇齐安静地听着。

　　她会想起第一次见童嘉行的时候，那是自己才六岁，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天，她白日都不想出门，只想和冰块待在一起。只有当炽热的太阳褪去，清凉的月亮升起时，她才会出门。

　　夜晚的荷花亭里凉风习□□将晚膳安排在了这里，以消暑纳凉。在这里，童徇齐见到了那位自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德清公主，她的二姐童嘉行。

　　童嘉行刚出生不久，就突染恶疾，难以医治，故被送到寺庙中，希望寺庙中的神灵可以保佑公主康复。

　　最后居然真的显灵了，公主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身体仍处于虚弱的不稳定状态，就留在了寺庙中休养生息。直到公主八岁时，彻底养好身体后，才得以回宫。

　　“把戒指拿好，母皇给你的东西要收好，丢了的话，可不是轻易就能找回来了。”

　　“我总共只弄丢过两次东西，虽然有一个没找到，但是母皇也没有说什么。”大大的戒指套在童徇齐小巧的手指上，很容易脱落丢失，但她并不在意。丢了就找，找不到母皇还会给她新的。

　　“你需要体谅那些侍从，你是公主，在一定程度上，她们属于你的子民。”每一次丢东西，总是要大动干戈，童徇齐记不清自己放在那里了，所以需要侍从们宫内上上下下翻个遍。

　　作为大毓国的大公主与童徇齐的大姐，她很疼爱妹妹，也会自然而然地履行起教育的义务，而在这时她会变得有些严厉。

　　“可是我没地方放。”童徇齐知道姐姐的话是正确的，是为自己好，她通常是很听话的，但也是有不听话的理由的。

　　“那你就不应该要，你那里不是已经有很多戒指和手链了吗？你不能因为母皇什么都顺着你，你就……”童宴临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童徇齐红红的眼睛和晶莹的泪珠。

　　她停下脚步，伸出手想要为其抹去眼泪，却被童徇齐的手挡住，“呜呜……姐姐是坏人，我不要你抱了，我要下去，我不喜欢姐姐了。”

　　“我也没想过要弄丢它，而且自从上次丢过东西后，我就没再弄丢东西了。我每次戴完，都会把它们放回盒子里……没有再丢过。”

　　她的声音忽然哽住，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落下，这让童宴临心如刀割，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齐儿，是姐姐错了，姐姐是坏人，不要哭了，好吗？姐姐向你道歉，是姐姐的错，你能原谅姐姐吗……”童宴临不停地安慰着妹妹，平日沉着冷静的她面对妹妹的眼泪总是手忙脚乱。

　　“你都不听我说话。”童徇齐在童宴临的怀里乱动，想要挣脱姐姐的怀抱，却被姐姐牢牢禁锢住，她泪如雨下，声音却越来越小，“我讨厌姐姐……”

　　童宴临耐心地哄着她，等到她不再乱动，轻轻地擦干她的泪水，“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不听齐儿说的话，不该自说自话，齐儿，可以原谅姐姐吗？”

　　“齐儿，看着姐姐好吗？”童宴临拉下童徇齐挡在眼前的手，将其抱高，让她们二人可以对视。童徇齐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点，红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她扭过头去，她现在不想看童宴临。

　　“齐儿，不想看姐姐了吗？姐姐的心好痛啊，齐儿真的讨厌姐姐了吗？是姐姐不好，但可以不要讨厌姐姐吗？”童宴临的手始终握住童徇齐的手，抚摸着、揉搓着她的手。

　　“齐儿，齐儿……”童宴临的一声声轻唤，使得童徇齐的睫毛像蝴蝶般扇动。

　　“我没有讨厌姐姐。”她猛然将脑袋埋进姐姐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那齐儿是原谅姐姐了吗？”童宴临抚摸着她的背。

　　“没有！我的心情不好。”她的脑袋忽然抬起，义正词严地表示。

　　“那姐姐做什么才能得到齐儿的原谅呢？”童宴临忍不住扬起嘴角，歪着脑袋似乎是犯起了难。
　　“嗯……”童徇齐沉思着，眼中忽然闪过亮光，“姐姐要用木头给我雕个雪人。”

　　“啊！”童宴临瞬间提高声音，皱着眉头，表现出很苦恼的样子，可是眼中划过的笑意却暴露了她的伪装，“这个好难的，齐儿可以教姐姐怎么做吗？”

　　“当然可以啦，嘿嘿，有我在，姐姐肯定能做出天底下最好看的雪人。”童徇齐得意地扬起脑袋，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有齐儿在，姐姐就放心了。”童宴临抱着童徇齐转了几圈，语气中夹杂着无法掩盖的兴奋，“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好，我今天要和姐姐一起睡。”童徇齐也兴奋了起来，又担心姐姐会有所顾虑，就补充道，“母皇会同意的。”

　　皇帝睡前去到了童徇齐的营帐中，察看她的状况，看到睡在一起的童徇齐和童宴临，熟睡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似乎在做香甜的美梦。

　　皇帝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掖了下被子，静悄悄地离开了。

　　对于女子来说，被永昌公主带走，成为仆从，和换一个地方关起来，没有什么区别，起码最开始时她是这么想的。

　　围猎期间，她还是关在笼子里，只是伙食比之前要好得多，而且还有人给她治伤了。

　　回皇宫的第一瞬间，她身上的镣铐就被人打开，就被人架着抬到了一间屋子里，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

　　许多侍女簇拥在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把她领到屏风后面，就要脱掉她的衣服。

　　“等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别碰我！”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推到了好几人。

　　“诶，我们没有恶意，你只有洗干净才能见公主。”听到她们的话，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很脏，破败不堪的衣服上满是泥污。

　　“哦，这样啊，抱歉，我……”她有些手足无措，也为自己不小心伤害到她们而歉意。

　　她刚想配合着脱掉自己的衣服，就猛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嘿，和她废什么话，快点洗完给公主送去。”突然冒出两个黑衣人，揉着自己的手，熟练地表示。

　　“她不会有事吧，公主交代不要伤害她的。”

　　“可是公主要找她问话的，你就这么把她打晕，怎么见公主呢？”

　　“还有你把她打晕，我们在清洗的过程中还要抓住她的身体，防止沉入水桶中。其实是增加了洗澡的负担的，而且她刚才也同意配合了。”

　　“这要耽误了时辰，公主怕不是要怪罪下来……”

　　侍女一连串的话语搞得花景头大，她不由得连连后退，躲到了花影后面。

　　“放心，姐姐下手是有轻重的，只会让她睡一会儿。就算待会儿没能及时醒过来，我们也是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花影有条不紊地一一解答，语调温柔，挂着礼貌的微笑，熟练地宛如重复了千百遍，“我们在木桶里放一个凳子吧，让她坐在里面，这样更方便些。她看起来有点沉，我来把她搬进去。”

　　“好啊好啊，真是太感谢你了。”侍女们七嘴八舌地道谢，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巾帕、水舀、皂角，开始清洗昏迷的女子。

　　花景和花影则自觉地退了出去，她们正常走在长廊下，走在前面的花景忽然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啊！你干嘛掐我。”花景回头，望着面容沉闷的花影，还以为妹妹是在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生气，“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帮忙的。”

　　“我没有掐你。”花影的脸上又恢复成往常的面无表情，她的薄唇抿成锋利的弧度，“是你胳膊上太多肉了，像……猪肘子。”

　　花景从最开始的疑惑，到现在的豁然开朗，她一把将妹妹搂紧怀里，笑道：“我这是健壮，好吗？你没有所以你不懂，还有你该不会是饿了吧？我带你去弄点吃的。”

　　“我不饿。”花影之所以评价花景身上肉多，是因为刚才她发现那个女子的身上仿佛都是骨头，硬邦邦的。

　　“我饿了，总行了吧，快走。”花景也不管花影的意愿，强行拽走她。花景总会认为自己的妹妹面子薄，故而，她总是霸道地行使着姐姐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