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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帝登基 ...

  •   武成帝罗川,原是前朝驻边大将军。二十八岁的年纪,已凭赫赫战功威震北境。
      自束发从军以来,大小七十余战从无败绩,北狄闻其名便不敢南顾,军中更是有“罗阎王”之称。
      然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京都深宫里,龙椅上的帝王望着边关送来的捷报,余下只剩如芒在背的忌惮。
      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内里粮草开始莫名短缺,冬衣迟迟不到,军粮掺了沙土,连伤兵的汤药都被克扣大半。
      这也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儿。
      战场上的苦难日子不是挨不了。
      但京都却传来消息,北境都护罗川通敌叛国。
      “愿与北狄共分天下”的字眼也随着冷冽寒风从京都吹进北境。
      将士们群情激愤,罗川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不反天子,只反奸佞!”
      十万边军如猛虎下山,一路向南。
      那些被旧朝苛政逼得喘不过气的州府,纷纷开城迎降。
      不过月余,铁甲已破京都。
      遂定国号为“景”,取光明正大之意,年号景和,称,武成帝。
      ——
      这下好了,天下暂且算是定了,且不说稳与不稳,总归是能过上两天松泛日子。
      新旧王朝更替,多的是处理不完的麻烦事儿。
      武将多是随罗川南下的边军将领,而文臣这边则单薄许多,混杂着归顺的旧朝官员与新征召的寒门士子。
      实在是杂乱的狠,扰的罗川一个脑袋三个大。
      京都景宸殿内。
      “陛下,臣妾温了盏玉竹五白汤,您且歇歇神,已经亥时了。”女子说话时声音不高,很是温润沉厚,细看端着汤盏的指尖,能发现有层极薄的茧。
      她站在罗川身侧。
      鬓边没有多缀华丽珠钗,仅一支素银簪子,工艺不算出挑,款式也不精致。
      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到显得有些突兀。
      罗川终是回神,望了眼窗外的夜色,不像夏夜那样总带着水汽。
      月光洒下,落在积着薄霜的瓦檐上,带着股冷冽,是属于深冬的寂静。
      女子时刻注意着罗川的动静,此刻见他眼神望向窗外,轻叹一口气,不免埋怨起来:“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这样冷的天,伤风了可不好。”随后把瓷盏放在御案上,抬步去关了窗。
      “奴才该死,实在是劝不住皇上,还好娘娘您来了。”站在边上的小太监陈顺紧着溜须了一顿。
      可不么,这可是正宫皇后,当今天子微末时的患难夫妻。
      如今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过得好坏全凭她一句话,哪怕是放眼前朝,这位正宫娘娘也是说得上话的。
      罗川手肘撑在紫檀木案上,指节捏着支狼毫笔,笔锋在奏折上悬了片刻,才重重落下,案上堆叠的奏章已高过烛台。
      实打实坐了三个时辰,腰后的旧伤隐隐作痛,他不动声色地直了直背,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惊得烛火也颤了一颤。
      他执起案头的瓷盏,一饮而尽。
      下意识往腰间摸去,想按按发酸的腰,指尖却触到了腰带上的玉石。
      冰凉的触感让他顿了顿,终究是收回手,换成用指腹揉了揉眉心,轻出一口气:“武将出身那就这么容易病了,吹吹风,清醒。”
      当年军帐里的日子,风沙虽苦,倒也自在。
      如今坐在这金砖铺就的景宸殿,鎏金香炉里染着金贵的龙涎香,一缕青烟漂浮,却远不如战马的鞍鞯来得惬意。
      皇后白氏见状,缓步走至罗川身后,轻轻的替他按起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松快些那淤积的酸胀,这是这些年来做惯了的事情。
      陈顺瞅着二位主子,很有分寸地退出了殿外,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殿内只剩二人,罗川抬手愤恨地敲了敲刚刚看过的奏折:“眼看着农时将至,户部却报耕户充足,这数目与往年相差之大,真是把朕当傻子哄。”
      白氏指尖的力道缓了缓,转而轻轻按在他紧绷的后颈上,声音温温不疾不徐:“陛下息怒,户部的账本子,向来是笔尖跟着人心走。”因着思考,指尖便停了动作,“前朝末年,燕州、梁州、徐州等地连年征兵,丁壮要么死在战场,要么逃进深山,地方官手里的旧账本就不准。
      如今改朝换代,他们既要应付新朝的核查,又怕露了前朝的疏漏,可不就只能往耕户充足上凑数?”
      “若误了农时,明年流民只会更多。朕已封了旨意:凡流民愿归乡耕作者,免三年赋税,官给粮种,户籍可挂靠州县,不必追查过往。”
      罗川捏紧了奏折,指尖点在奏折里“粮种”二字上。
      “难得是户部那边,士族与地方豪强截留克扣,在户数上做手脚。流民本就不可控,一春无种,则一秋无收;一秋无收,则百姓离心。”
      此事确实棘手又难办,新帝登基的第一茬粮食,可是民生大事。
      白氏一时也略有思索:“如今新朝,或许还好办些。”声音稳了稳,伸手抚过他紧绷的手背,“让他们别按旧账发种,改成‘按田发种’。
      地方官报多少可耕之田,便发多少种子,多报一寸田,便多领一斛种;若田不实,种子便算他们私吞,按军法处置。”
      “按田发种?”罗川眉峰一动。
      “是。”白氏眼底映着烛火,许是来的路上吹了些风,嗓子这会有些许干涩。
      “战乱后抛荒的田太多,地方官若想多领种子,就得真去招人垦荒。流民有了活路,自然会去认领那些荒地;地方官为了凑够田数,也得乖乖把藏起来的流民请出来。至于那些虚报的,田不实,种就留不住,咱们既没苛待,又能逼着他们做实绩。”
      罗川望着她鬓边那支素银簪,那是当年他用战场上捡的碎银,找银匠给她打的。
      心头的躁火渐渐平息。
      是啊,刚定的天下。
      哪有那么多规整的账可算?
      能让流民归田、荒田生谷,才是最实在的新政:“就依你说的办。”手中的狼毫蘸了蘸墨,却迟迟没有落笔,无奈道,“说到底,是州县官对新朝还揣着二心,他们宁肯瞒,不肯实,是没把景朝的江山当成自己的江山。”
      白氏敛了敛眉,接过他手中的狼毫搁进笔洗,墨汁在清水里漾开,像一团化不开的阴翳。
      “何止地方官。前朝旧臣占了六部近半数,表面归顺,暗地里仍拿前朝的规矩衡量新政;咱们自己的老将士,在边关待惯了,见不得文官们舞文弄墨,这心啊,就像刚收归的土地,看着拢到了一处,底下的土却还没碾平呢。”
      她顿了顿,望向摇曳的烛火,语气轻得像叹息:“人心不定,最易生乱。如今这天下大了,光靠刀枪镇着还不够,得让他们觉得,这景朝的日子,比前朝稳当,比乱世安生。”
      罗川和白时成婚相伴已有十年之久,怎会听不出发妻话里有话:“有话不妨直说,自我登基以来,你我之间倒是生分了。”
      白时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温柔缱绻,内心颇有些挣扎,面上却不显分毫。
      “陛下登基以来,后宫除了臣妾,只有夏妹妹一人,如今连个侍奉笔墨的都凑不齐。臣妾福薄,膝下仅有一女,朝臣们私下里早有议论,说景朝根基未稳,陛下连子嗣都不上心,这话听着是闲话,可传得久了,就成了新朝气数薄的由头。”
      她走到他面前,声音里添了几分郑重:“不如当早些选秀,不是为了填充后宫,是为了让天下人看见,陛下要在这龙椅上坐得长久,要让景朝有下一代。更要紧的是,选些家世清白、人品贵重的良家女进来,让她们的父兄看见,新朝肯给他们机会。”
      “至于后宫空虚......”她垂眸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却也通透。
      “臣妾不懂那些后宅算计,选些知礼明事的姑娘进来,既能分些琐事,也能让这宫里添些生气。”
      罗川沉默片刻,伸手将她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烛火的光辉,落在她鬓角那点细微的白发上,那是跟着他从刀光剑影里熬出来的痕迹。
      “你想得,比朕周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就按你说的,由礼部牵头,选秀不必铺张,重在品行家世。”
      白氏屈膝福了福,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像藏着一簇安稳的火苗:“陛下圣明,有陛下在,天下何愁不定。”
      “晋国公和卫国公此次功劳颇大,切不可薄待了他们。”
      “是,臣妾明白。”
      在皇后的劝解下,罗川总算是放下了小山般的奏折,歇下了。
      ——
      选秀的事儿也就这么敲定了。
      定在景和一年五月。
      ——
      旨意一下,如投石入湖。
      消息传到长安朱雀街东侧的姜府时,姜仲文正在书房校勘着前朝的《礼仪志》。
      老管家捧着州府送来的文书,声音发颤:“老爷,州府……让咱们家姑娘也入册。”
      姜仲文捏着毛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团。
      他抬头看向窗外,院中有棵老槐树,那是前朝开元年间栽的,如今新朝的太阳正照在枯枝上,却暖不透半分。
      良家女子、知书达理,条条都卡着他家的情形,说是选,倒像是摊派。
      新朝要安抚旧臣,便连带着旧臣的女儿也要拉出来,做个新旧交融的样子。
      “告诉小姐,让她……收拾一下吧。”他终是没说什么,只是将那本《礼仪志》合上,封面上“开元二十三年修订”的字样,被指腹磨得发皱。
      姜家五代在朝为官,皆以“明经科”入仕,祖上曾出过户部侍郎。
      因不涉党争、专注典籍整理,被称为书斋官,家中藏书万卷,是长安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
      姜仲文因性格耿直、不善钻营,在礼部多年未获升迁。
      不过正因如此,因着是个“无党无过”的清贵文官,反倒被被留用了,仍任礼部原职——礼部司员外郎。
      三日后,一辆青布马车驶出姜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里,姜清禾攥着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
      她母亲走得早,这是幼时母亲唯一教她的绣样,说“兰生幽谷,不因无人而不芳”。
      不知前路是宫墙深几许。
      只知父亲昨夜枯坐至天明,最后只说了句:“到了宫里,少说,多看,守好咱家这点读书人的本分。”
      本分,何为本分?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正遇上礼部派来接送秀女的官车。青布马车汇入那支不长不短的队伍里,队伍往前走,她的心思也跟着静下去,末了只剩一片默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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