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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抱紧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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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哭了?」
动手前明明说好不拿图景碾压,但眼见自己逐渐还不了手的江别羽再次耍赖,瞬间释放精神丝线放倒快揍上他脸的若普。他翻身压住若普,一转攻势又恶劣朝他脸上狠揍。
天黑时分,训练室没开灯,肢体冲突中看不清脸。直到感觉指背迎风发凉,江别羽拳头一顿,这才意识到身下的若普哭了。
「骗子……」
若普在福克区生活十余年,听过无数极其难听的咒骂。只是他从小阴郁寡言,能动手绝不浪费口舌,所以连骂人都不会,恨不得直接张嘴咬死江别羽。
见他搜肠刮肚半天就吐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词,江别羽不合时宜笑了,笑容却在掐他脸碰到眼泪时消失。
「骗你又怎样,啊?乖狗,你以为上了战场还有人真心对你?」江别羽并不为自己的赖皮感到羞愧,反而凶道,「不准哭!我他妈最讨厌掉眼泪!给我憋回去!」
他越说若普眼泪掉得越勤,故意对着干似的不肯服从。
少年哨兵的胸腹因为啜泣剧烈起伏,甚至微微顶起跨坐在他身上的少年向导。
原本还在气头的江别羽下意识收拢大腿,锢紧若普腰间时感受到他呼吸陡然一抬。两人都穿着圣所统一发放的夏装,互殴汗湿轻薄衣衫,让他们贴肤交换了对方的温度。
若普瞬间止住哭意。他不敢乱动,只是在精神丝线的控制下他也确实不能大幅挣扎。
姿势……和那天好像……
少年哨兵通红的脸藏在暗处,他却浑身发烫,导致挨揍的地方又疼又麻。委屈和不甘全被羞耻取代,他死抿下唇,刚倔强把头拧过一边,下巴被同样意识到气氛不对劲的少年向导捏住,整个脑袋又转了回来。
「你搞反了,乖狗。」
江别羽忽然倾身凑近他,捉弄似的把前臂撑在他脑袋边:「平时没我的允许不准哭,不过你可以在我帮你“治疗结合热”的时候哭……我喜欢你哭的时候叫。」
少年向导好闻的信息素迅速缠绕少年哨兵,莫名暧昧得让他心跳加速。作为哨兵,即使光线不足,他也能轻易看清江别羽含笑的双眼,漂亮得哪怕不怀好意,都让人忍不住陷进那汪深褐色的池水。
但紧接着听到江别羽问他还要不要哭,那只掐他脸的手甚至不老实从他衣领摸进去时,若普吓得竟然挣脱丝线,连忙攥紧江别羽的手腕阻止。
上次“治疗”的感觉太怪了!怪得他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却连拒绝都难以启齿。
甚至……很想对江别羽做同样的事。
「我现在没有结合热……!」于是他不停吞咽所剩无几的口水,把话点到为止。
「那就别哭。」
少年向导直起腰,身体拂动空气,打散了萦绕的信息素。他的视线重回淡漠,看起来打算继续规训自己的狗,但没有立即抽回被少年哨兵握在掌心里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粗略却温柔地摸过若普的面颊。虽然碰到伤口刺痛,他还是一怔,发呆似的盯着给他擦眼泪的江别羽。
「只会哭的人死得更快,明白吗?哭除了彰显无能一无是处,他们全都是这样死的……一群废物!」
少年向导低声怒道,密长的睫毛却不知为何轻轻发颤:「但我只能看着他们死,我谁都救不了。所以乖狗,我也不准你变成废物死在我面前——
除非我们一起战死。」
……
……
越需要专注,杂念和回忆就越在脑海里冲撞。
为了留住最后一支向导素针剂,若普艰难硬抗神游症病发的上一个波峰,差点以为自己全身血管炸了。痛楚的海啸终于退去,他后怕地发现那支针剂被自己抓在手里,已经本能抵住侧颈。
如果不是阿尔法首领改造过他的图景,让他得以达到黑暗哨兵的水准,现在情况可能会更糟。
若普深呼吸暗示自己冷静,争取在短暂的平缓期里发现更多打破境的线索。值得庆幸的是,子体目前还没来捣乱,但也很难排除它依然在江别羽身边,威胁他的性命。
【江别羽,江别羽,】明知回应的希望渺茫,若普仍坚持给生死未卜的搭档传讯,【你如果清醒的话,尽量想办法留下痕迹。我们在不同时间的共同空间里,你可以改变你那的空间,反过来影响我在的空间。】
思维信标降维打击的差距令他无法徒手撕裂境,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寻找突破口。
问题是……
若普皱眉望着眼前满地狼藉,几乎每一个痕迹都有可能来自6年后的地下基地。这里杂乱不堪,哪怕6年后的痕迹出现,也极有可能被尸体和垃圾遮蔽。
「别再哭了,必须记住所有地方的样子,」他默默告诉自己,顺便决定暂时放弃那个“真相”,「他也不愿看见我在这种时候认输。」
哨兵转身回中控室,那里是他目前已知向导在现实一定经过的地方。他一路上都尽可能记忆目光所及,也格外留意自己不可避免造成的遗留痕迹。
中控室只开启了基础运转,更高权限的系统并未解锁。仔细确认中控室内没有其他异常后,他不由猜测向导可能离开了中控室,然后才遇袭。
若普的指尖正快速敲击裤腿。他开始想象自己是江别羽,设身处地考虑他的行动思维,慢慢从中控室离开了。
印象中江别羽没有完全克服幽闭恐惧,中控室也离他们进来的入口非常远,若普只能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才刚进来就掉入子体捏造的陷阱——那个子体在这潜伏这么久,没必要特意操控江别羽给基地开灯,启动系统一定有它的目的。
江别羽究竟是被操控离开中控室,还是发现异常试图摆脱?他皱眉思索,却难以得出结论。
行走间,地板上未干涸的血已经湿透哨兵的鞋和裤脚,哪怕他嗅觉再发达,都麻木得只能闻到一股水沟味。神游症再次激发新一轮痛楚,他不得不就近靠住一扇实验室的门喘息,逼自己撑下去。
「……我还有没对他说完的话。」他用力咬紧牙关,眼前都频频发红。
但一滩更红的血忽然闯进他视线。
确认那不是幻觉后若普登时愣住了,有一瞬间甚至察觉不到身体疼痛。
刚才回中控室的时候他就经过了这条廊道,当时那滩血还没这么显眼,现在范围却突然变大了,也远比其他血迹鲜红——它一直在变化!
哨兵连滚带爬地靠近它,狼狈得差点被脚下几条横尸绊倒。
【境与现实世界存在相通之处,理论上可以找到被覆盖的真实。】
“江别羽!!”
他跪下来,伸手逐一触碰那滩血附近堆积的所有尸体,不论冰冷的,僵硬的,残缺的,每一个都心梗得他快要窒息死去。
直到握住一只虽凉但体温仍存的手腕,哨兵把从无数尸体堆中翻出来的向导紧紧抱在怀中,压抑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找到你了……”
哪怕这三年一再克制,多年依赖的爱恋依旧在此刻爆发。若普失声哽咽起来,埋入江别羽肩颈的双眼泪水掉个不停,仿佛要流满他锁骨上的凹陷。
……
……
昏迷的向导心跳轻得几乎感知不到了,但他还活着。
若普快速检查他的伤势,除了出任务前没好全的肋骨和磕碰造成的青紫,大部分骨骼完好无损。但他的口腔和下巴满是鲜血,那滩血可能全是他吐出来的。
江别羽的图景已被子体摧毁殆尽。
和3年前不同,这次没有“待命”的医疗团队救治。若普沙哑唤他,最后一次用粗糙的手掌轻抚他的脸,然后小心翼翼把他背起来,打算前往地下基地的医疗站。
“我还能坚持,”饱受神游症折磨的哨兵似是自语,“只要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可以为你争取。”
艰难行至F区时,软绵绵趴在若普背上的江别羽忽然收拢了手指。
他像诞生不久的婴儿一般,无意识抓取手边的东西——若普前胸的军装——但软弱无力,很快松开了。若普察觉到了,吃力回头叫他的名字,想知道他是否清醒哪怕只有几秒。
江别羽没有回答他,那只手却忽然摸上他的脸,摸到冰凉的泪痕。
明明来不及了,哨兵还扭头避开,立即道:“那是血。别动了,江别羽,你手指有伤。”
向导咳嗽起来,淤积在喉咙里的血又呕在哨兵颈后。
“你是真的乖狗……”他嘶哑道,似乎笑了,身体微微发抖,“精神丝线没有了……你的神游症我没办法,乖狗……我们真的要死在这了……”
“不会,”若普尽力忍住喘息,“你只要抱紧我就好了,江别羽。”
“嗯。”
向导很快收拢胳膊,满足了哨兵或许是遗愿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