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城山当道姑》樱花可乐杯

43、044 周则

　　三人相互见礼后，罗怀素只一个眼神，白霜便默然退至远处。云柯望着那道孤绝的背影，恍惚觉得她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我记得你。"罗怀素突然开口。
　　云柯一怔——这话从何说起？她作为灵体陪伴罗怀素数载，对方本不该知晓她的存在。
　　"那夜..."罗怀素指尖轻抚腰间剑穗，"周则借你气我。"
　　原是这事。云柯失笑："她性子傲，你别当真。"
　　罗怀素眸中泛起涟漪，无数记忆碎片在其中沉浮："我本该...陪她赴死的。"
　　云柯沉默。临事犹豫，事后追悔，又有何益？
　　那夜抗下天雷后，她与周则皆元气大伤。周则再未现身，也不知能否重凝实体。若真成功，兼具肉身与神魂，岂非如神女临世？
　　"李师叔..."罗怀素忽然话锋一转，"向来这般冷峻么？"
　　云柯心头警铃大作——她竟还在怀疑李慕川被周则夺舍？因着时空更迭，罗怀素已不记得那些血腥往事，只依稀觉得李慕川言行有异。
　　"小师叔性子虽冷，但若真被侵占躯体..."云柯意有所指，"定会抗争到底。"
　　罗怀素眼中蓦地燃起希冀："你怎知我在想夺舍？莫非...你后来见过周则？"她急切上前，"她未入轮回，可我寻遍——"
　　"白霜还在等你。"云柯轻声打断，目光投向山下。
　　远处，白霜正仰头望来。山风卷起她月白的衣袂，宛如一柄出鞘的孤剑。罗怀素随着云柯的视线望去，忽然怔住——那个永远挺直脊背的身影，此刻竟显出几分伶仃。
　　罗怀素闻言脸色骤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上的金铃。那铃铛忽然"叮"地一响，在寂静的山门前格外清脆。
　　"你...都知道些什么？"她声音发紧。
　　云柯望向远处白霜的背影。那人站在山风里，如一柄孤剑，却始终没有回头。有些话终究不能说得太直白，她只能轻叹："易观主已经失去一个徒弟了。"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罗怀素突然想起那日师尊站在银杏树下，背影比往常佝偻了许多。而她腰间这柄本该属于周则的剑，此刻重若千钧。
　　山雾渐起，模糊了白霜的身影。罗怀素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个...若你见到她..."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声清越剑鸣——是白霜在催了。
　　云柯接过锦囊，触手冰凉。打开一看，是半枚平安符，上面"不负卿"三个字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绣线金灿灿的痕迹。
　　"我会转交。"她轻声承诺，虽然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周则。
　　罗怀素最后望了眼青虚观的匾额，转身走向山下。她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扑进白霜张开的怀抱。两人身影在雾中渐渐模糊，唯余剑穗上的金铃还在叮咚作响。
　　罗怀素的事如清风过耳，很快被更紧迫的事务取代。这些年峨眉弟子折损严重，易观主一纸令下，各派纷纷遣人相助。钱道长本不愿放云柯下山，奈何她剑术精进的名声太盛，冯师叔朱笔一挥，直接命她带队出征。
　　看到同行的田、蔡二位师兄时，云柯心里直打鼓——这二位当年可是与她齐名的"青虚三废"。直到见了那团稀薄的邪气，她才明白冯师叔的深意：不过是些游魂野鬼，三张符箓便收拾干净。
　　"不如...在山下玩两日？"蔡师兄挤眉弄眼。三人一拍即合，当晚便宿在客栈。
　　夜半时分，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云柯破门而出，循声找到血泊中的曹曦曦——人已昏迷，但性命无碍。
　　"遇上什么凶物了？"赶来的田师兄倒吸凉气。
　　云柯指尖突然迸发流萤般的光点，转瞬化作金芒消失在走廊尽头。田师兄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功法？"
　　蔡师兄强作镇定："许是...改良版的遁地术？"
　　"定是如此！"田师兄拍腿，"小师妹嫌遁地术土气，给绣了层金边！"
　　云柯将曹曦曦带回青虚观，小心安置在自己榻上。缃帙道长诊脉后开了药方，剩下的包扎上药便由云柯接手。直至天光微亮，云柯才伏在案几上小憩片刻。
　　"唔..."衣袖被轻轻扯动，云柯朦胧睁眼，正对上曹曦曦惊疑的目光。
　　"你...不是峨眉弟子？"曹曦曦声音虚弱，却掩不住惊讶。她记得这张明媚的脸——当年在银杏树下有过争执的"峨眉师妹"，此刻竟穿着青虚观素袍。
　　云柯按着她躺好："家师送我去峨眉小住罢了。"这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曹曦曦将信将疑，小声嘀咕："害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怕什么？"云柯顺势问道。
　　曹曦曦却抿紧嘴唇，不肯多言。云柯也不勉强，转而提起她的伤势："师叔说，你这伤不似邪祟所为..."
　　"怎么可能！"曹曦曦突然激动起来，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我亲眼所见，黑雾里伸出的利爪！"
　　她反应如此激烈，倒让云柯心生疑窦——比起人为，曹曦曦似乎更希望是邪祟所为。莫非...伤她的是白霜？
　　见云柯要走，曹曦曦突然抓住她手腕："我说了...只怕无人信，反招杀身之祸。"
　　云柯如今修为大进，自是不惧："但说无妨。"
　　曹曦曦的眼泪顿时决堤。待哭够了，才断断续续道出原委：那夜她偷食肉脯后，为散味在林中徘徊，意外撞见白霜将罗怀素揽入怀中。月光下，分明瞧见白霜亲吻罗怀素的颈项...
　　"后来我忍不住..."曹曦曦羞愧低头，"夜里去听墙角..."
　　云柯倒吸凉气——以白霜的修为，岂会察觉不到？难怪曹曦曦身上伤痕累累，却坚称是邪祟所为。她是在怕，怕说出真相后，师门无人肯护。
　　曹曦曦哭得抽抽噎噎，手指绞紧了被角："我......我想回家，再也不上峨眉了。"
　　云柯眸色微沉。她比谁都清楚白霜的手段——今日未能将曹曦曦一击毙命，日后必会另寻机会。她轻轻拍了拍曹曦曦的手背，温声道："那你先好好养伤，待伤愈后，我亲自送你回家。"
　　曹曦曦在青虚观一住便是小半月。她深知白霜不敢擅闯此地，便也渐渐心安，甚至开始盘算起别的念头。这日，她倚在院中石凳上晒太阳，忽然拽住路过的云柯，眨巴着眼睛道："要不......你去跟你师父商量商量，让他收我为徒？"
　　云柯挑眉，想起曹曦曦那张能把黑说成白的嘴，当即摇头："你还是回家吧，青虚观可没什么八卦给你探。"
　　"我保证！"曹曦曦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以后不听、不说、不看！"
　　云柯似笑非笑："不是你的问题，是青虚观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回红尘逍遥去吧。"
　　曹曦曦不死心，正琢磨着怎么再磨一磨云柯，忽见院门处一道修长身影踏着晨光而来——正是李慕川。
　　她眼睛一亮，立刻打起精神。这位可是昆仑山位分极高的师叔，若能拜入他门下......
　　"李师叔！"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笑得甜腻，"您一定缺徒弟吧？"
　　李慕川刚从昆仑归来，一进观便听闻云柯院里多了个生人，此刻见这陌生女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眉头微蹙："不缺。"
　　云柯闻声从廊下转出，朝李慕川盈盈一礼："师叔。"
　　李慕川抬手虚扶，指尖不经意划过云柯的掌心。云柯指尖一颤，迅速攥紧手心，余光还警告似的瞥了曹曦曦一眼。
　　——这一幕，被曹曦曦尽收眼底。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眼睛越瞪越大。她好不容易才从白霜手里逃出来，难道又要命丧青虚观？！
　　"我......我住得够久了，还是想回家。"曹曦曦说完，转身就回房收拾包袱去了。云柯自然明白她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忍不住瞪了李慕川一眼。后者却神色如常，清冷的眸子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仿佛方才那似有若无的触碰只是错觉。
　　云柯向师父告了假，亲自送曹曦曦下山。一出玉清观的山门，曹曦曦就忍不住紧张起来，频频回头张望。云柯知道她担心什么，当着她的面不便施展峨眉的流光术，便取出一张遁地符，道："用这个送你回去，稳妥些。"
　　待将人平安送至家中，曹曦曦又取出一块玉牌，郑重地托付给云柯："麻烦你......替我将此物归还师门。"
　　云柯点头应下，想着送佛送到西，便决定再上一趟峨眉。借着遁地符，她再次从银杏树下冒头——可这次刚一露脸，眼前的光线就被一道修长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云柯缓缓抬头，对上了周则那双深邃的眼眸。
　　——倒也不算意外。
　　"让让，我还卡着呢。"云柯闷声道。此刻她只冒出了半截身子，活像一株刚破土的新笋。
　　周则后退半步，给她腾出空间。云柯这才"唰"地一下彻底钻出地面，站稳后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这才抬眼打量对方。
　　眼前的周则气色极佳，眉目间神光内敛，显然是渡劫成功后修为更上一层楼的模样。只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傲然神态，倒是一如既往。
　　"怎么不来看我？"周则开门见山。
　　云柯一噎。上次来峨眉不过两日，却被周则困在时间的牢笼里耗了数年。即便时至今日，她仍在收拾那场闹剧留下的烂摊子。想到这里，她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没空。"
　　周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说一遍。"
　　云柯急着去送玉牌，实在不想与她纠缠。那些前尘往事早已翻篇，她自问对周则并无亏欠，便抬脚欲走。
　　"唰——"
　　地面突然窜出几道银杏树根，如灵蛇般缠住她的脚踝。云柯又气又无奈："周则，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周则缓步逼近，垂眸凝视着她，执拗地重复："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人真是贪心。明明要守护的人就在玉清观，还不够吗？
　　云柯叹了口气，随口扯了个理由："师门有训，非令不得出。"
　　周则眼底忽然漾开一丝笑意，方才的冷意瞬间消融："小古板。"她指尖轻抬，树根应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