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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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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溪山,松月昏晦。
翠绿的柳树茂密成林,每一颗树干上都悬有冥灯,指引道路。
风中暗香泛拂,漫及后山。
林道里孤魂野鬼肆行,他们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发出阵阵阴郁刺耳的声音。
当阿九几人赶往溪山的同时,宴席已然步入到正题。
百名奴仆毕恭毕敬地随侍在溪山涧台前。
妖男欹坐在藤榻之上,一袭湘妃色直襟长袍铺展在地,层次分明,其冶艳的五官透出一股死人味。
柳春山翘着兰花指,轻巧地拎起一串葡萄送进红唇,容色惬意。
藤榻后方,大量的妖兵如标杆般笔直地站立着,严密死守溪山的各个隘口。
“你确定她在知道我俩的关系后,还会乖乖送上门?”柳春山带着几分质疑,问向手边闭目养神之人。
对于这位魔公主,他不敢开罪,但也无法完全放下戒心。
自打交易以来,凤知予凡事有求必应,即便再过分的要求,她也从未拒绝过,可越是这般,越让人惴惴不安。
雪氅飘摆,穗绫钗环玎珰。
凤知予慵懒地展开眸,“鱼儿能否上钩,关键在饵,我挑的饵向来是最上等的!山尊静待便是。”
“公主当真舍得两条大鱼?”柳春山试探。
“你指离阙?”凤知予掩唇娇笑,“呵,他在我心里,早已是个死人。”
柳春山嘴上恭维道:“哈哈哈,对未婚夫婿都能下此毒手,公主好狠的心肠呐!不过……我喜欢!可是春山好奇,你既生杀意,为何不亲自动手?”
当初,他答应了凤知予交换桃晶的请求,条件是一枚稀有的元神,且非六界唯一不可,谁料,对方竟爽快同意了,不单如此,她还额外附赠了一人。
天帝次子,离阙。
凤知予兴味索然地把玩着纤指,“对离阙,我下不去手。”然而,话锋一转,她的眸光变得幽沉起来,“但,他必须死!”
当是寻常男女情恨,柳春山也无甚兴趣过问。
“好!春山说到做到,待我如愿拿到元神,桃晶自然归你!”
灰云徐徐掩埋了月光。
柳春山打开石匣,取出包裹在金鳞内的东西。
灵木七寸有余,平滑稔腻,木质晶莹,剔透玲珑,通体包裹着古树香以及淡淡的澄辉。
诱人的华晖迷惑了凤知予的双眼,她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蠢蠢欲动的手心,执杯先干为敬,“知予在此谢过山尊。”
临近约定的时辰,席间相谈甚欢。
凤知予自斟自饮,一连灌酒数杯。
不敌醉意的她,面颊浮起一层樱粉色,目光浑浊如死……
趁着柳树精施法散香,凤知予抓起桌畔的药壶一阵猛摇,接着,将瓶口对在右眼上好奇观望,“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脔壶?”
元神攒动的壶中,五彩缤纷,依稀可见底部镶嵌着一面海兽玄镜,镜中柳烟花雾,很似梦象。
柳春山不喜人乱碰自己的法宝,神色严肃欲取回,然而,凤知予却不配合,扬起手,动作敏捷地避开了他的抢夺。
“公主若是瞧完了,烦请归还!”
“怎么?山尊心疼了?”
凤知予打了个酒嗝,笑眼迷离,“可我看着也无甚稀奇呀!这种玩意儿,我罗婵宫要多少有多少,改日让芊芊挑几个上品给山尊送来!”
“不必了!快还给我!”柳春山不耐烦催促。
好一个信口开河,脔壶可是他寻觅了千年才得来的宝贝。
见他紧张如斯,凤知予一脸困惑。
这时,身旁的侍女打趣道:“鱼儿公主再不归还,怕是山尊要动手了!”
“瞎说!!山尊气量怎会如此之小?”凤知予用力敲打着脔壶,一本正经地为同盟说话。
光是“哐哐”那两下,已让柳春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脔壶作为纳魂宝器,其本体是由八晶琉璃锻制而成,极易损毁,他平素使用都是万般小心爱护。
碍于颜面,柳春山不好明抢,只得空举着双手,忍气吞声道:“公主说得对!不是什么稀罕物,还请看完之后交还于我!”
看在他语气还算诚恳,凤知予高抬贵手,将脔壶递给侍女。
“好吧,去还给山尊!”
“是!”
芊芊接过琉璃瓶,绕至桌椅前方,款款走向妖男。
在她和凤知予擦身的一瞬,两人脸上皆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凤知予轻咬着指尖,眸光直直锁定在远处那几道模糊的人影上。
“快!快给我!”柳春山迫切地伸出手。
他猛然一个起身,吓得芊芊手臂一颤,本能倒退两步,脚一崴,抱着脔壶失手摔下了涧台。
同一时刻,阿九四人抵达了事发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不明缘由。
唱大戏吗?这么热闹?
“你这下贱胚子,竟敢毁了我的法宝!!!”
怒斥声响彻溪山。
柳树精一脚踢开芊芊,捧起地上魂灵四散的脔壶,横眉立目似要啃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凤知予,拉长了玉颈惋惜责备,“芊芊,你怎会如此不小心,瞧把山尊的宝贝都给摔坏了。”
“凤知予!!”
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名字,柳春山不傻,他笃定这女人是故意的。
凤知予全然不惧妖男的怒火,善意地提醒道:“贵客临门,山尊可不要顾此失彼哟!”
看在这主动送上门的肥羊份上,柳春山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他剜了芊芊一眼,随即,捡起地上的海兽玄镜,亲自前往迎接。
“想必这位就是九姑娘了,恭候多时,诸位快请入座吧!”他竭力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热络地朝几人邀请。
凤知予对其表现颇为满意,仿佛在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见到她那张浅笑盈盈的脸,山膏满心厌恶,小声嘀咕,“又是这个讨厌的臭公主!”
“她怎么你了?”阿九诧异。
山膏欲言又止,伏在她肩头,委屈巴巴地告状道:“姑娘昨日昏迷不起,这可恶的公主居然跑到床前诅咒你,还嘲笑我是小孩子,讨厌死了!!”
凤知予来看过她?心间的狐疑一闪而过。
阿九调整好自身状态,朝柳树精略施一礼,“初来乍到,本应亲自登门拜会,却因一些琐事耽搁至今,还望山尊海涵。”
凝视着人群中那自顾饮酒的女子,阿九音色如水。
耳畔,响起了来时路上,离阙对她说的话……
【凤知予虽乖张任性,但她心地纯良,绝非善恶不分之人,倘若,她做了什么令你不快之事,相信其中定有误会,我在此,代她向你赔罪!】
“哪里哪里!九姑娘不嫌弃我这乡野之地,实乃春山之幸也。”
柳树精的两只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打转,“咦?九姑娘怎没穿我送你的红裙,莫非是不合心意?要不要我……”
一记不合时宜的哈欠,打破了交谈。
柳春山瞪向凤知予,奈何人家压根没搭理,伸着懒腰道:“又不是娶妻嫁女,穿什么红,戴什么绿?庸俗!”
阿九憋着乐,差点笑出声来。
这凤公主看上去不着调,不过所言却极是在理。
脔壶一事火气尚在,这厢又来拆台。
柳春山捏紧了拳头,掀开衣襟,亮出襟内华美的鲛丝。
“公主此言差矣,瞧!春山这件蛟绡纱就是出自南海鲛人之手,难道不美吗?妃色衬人娇,谁说红一定是嫁娶之意,未免太过狭隘。”
他大力甩动衣袖,话里话外嘲女子没见识。
盯着那流光溢彩的鲛丝,凤知予也表示认同,“是我狭隘了,话说当年武神也是一袭红装示人……噢~我懂了,山尊这是在以身效颦,啧,这么一看!是有几分相像,丑得平分秋色!”
“凤知予!!!”
三番两次捣乱,任他柳春山耐心再好,也忍不了被人牵着鼻子骂。
忍无可忍之下,柳春山放出了逐客令,“公主醉了,还请回去歇息!”
“哦?”
凤知予微微挑眉,似惊讶。
宴席间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阿九暗自关注着北侧的玄柱,桃晶就在那上头!
“山尊这是要赶我走?”
凤知予深受打击地捂着抹胸,神态沮丧。
见众人沉默以对,无一人为她说清,凤知予顿时泪眼成行,难过地妥协道:“好吧,本公主既不招人待见,那就不碍各位的眼了!”
视线穿越人群,止于月白。
触及到那双投来的花眸,离阙胸口涌来阵阵刺痛,须臾间,那痛意便化作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张了张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而后,嘴角轻抿,勾勒起一抹辛酸的弧度。
“银货两讫!”
凤知予缓慢起身,面向玄柱,“山尊的酬劳,本公主先行收下了。”
她转瞬消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金鳞,其身法之诡谲,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女子眼底的贪婪,在金鳞澄澈的光辉中,展露无遗。
凤知予出人意料的举动,彻底把局面搅乱。
柳藤破空击来,女子轻松闪过。
“该死!!!”柳春山火冒三丈。
他一直忙于提防阿九等人,不料,却被同一条船上的人摆了一道。
“凤知予你做人的诚信呢?”
“凡人都拿不出来之物,你问我要?”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那嚣张的气焰,直令柳树精恨得咬牙。
“春山劝你三思啊,凤公主!!”
凤知予不屑一顾,当着他的面,挑衅地举起桃晶,手指一松,扔入袋中。
“人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她眨着木槿色的花眸,理直气壮。
带有旁人难以揣度的执拗,她一遍遍重复道:“我的!!!桃晶是我的东西!就算拿回去当个木墩子那也是我的事!”
话音未落,一记凌厉的风刃便向她斩来。
离阙素影乍现,手持灵剑,朝着女子下盘发起进攻。
凤知予静观敌袭,端手而待,那美绝人寰的脸庞显得有丝呆滞,却又透出一股云淡风轻的镇定。
直面众人攻势,她眼神悄然间滑向左侧,将企图盗物的阿九当场抓了个现行。
灵剑贴近发丝之际,其背后侍女蜃夭鬼魅般窜出。
女子身形如电,携一抹杀伐之气,手中双刀宛如两道彻骨的寒芒,以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将那些袭来的进攻逐个化解,一丝不紊地护住了凤家女。
“好一招声东击西,离阙,你学坏了!”凤知予环胸调侃,纤细的眉高高扬起,眼波流转处尽是妩媚。
离阙往前半步,抬起手道:“东西,交出来。”
他低沉的嗓音里,困着一丝痛彻的深情。
此时此刻,二人眼中唯剩彼此,再也容纳不了任何其他事物。
“桃晶就在我口袋里,有本事来抢呀!”凤知予拍了拍绣袋,皮笑肉不笑道。
阿九放低了声量,“凤公主,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帮着柳树精害我们?”
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离阙还是她的未婚夫婿。
短短工夫,溪山附近的侍卫数量激增,闹出的动静也越发大。
这场宴,宴的是谁?
桌上摆的又是谁?
想必所有人皆已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