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败涂地》断舍狸

109、第 109 章

　　我，叫凤南烛，年芳就免了，最擅长的是打抱不平和调戏小侄儿，缺点那太多啦，至于优点嘛……大概就是喜欢护犊吧！

　　不夜城是父亲送我的千岁贺礼，我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二个故乡，爱它胜过任何。

　　每至十五望月，未央河畔总是愿灯如昼，烛夜花开满城，莹红耀目，将这片终年不见阳光的土地，映照得如仙似幻。

　　除了不夜城，我还从大姐那里得到了一块天璇石。

　　此生我做过最疯狂的事，莫过于分裂元神，将一半血肉献祭于熊熊冥泉炉海，只为锻造出这世上最强悍的杀器。

　　六载光阴，我如愿得剑，取名，长恨。

　　此剑生来携有意识，受万魂滋养，终修得肉身。

　　剑灵乖巧懂事，与我孩童时期格外相似，吾心甚喜，唤其久儿，期望她能陪我长久，不离不弃！

　　我与剑灵朝夕相伴，时常会与阿夜一同去寤梦庭外的水阁饮乐，可惜呀，他二人实在太不争气，每次都剩我一人收拾残局。

　　年少时光总是短暂，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难留住。

　　我人生的转折，是在魔祭大典那日……

　　站在封冕楼大阵外的凤南逍，突然从我手中夺过长恨剑，她疯了，被权欲蒙了心智，疯得彻彻底底。

　　我和哥哥亲眼看着她斩下了父帝的首级。

　　不知是不是一种诅咒，凤家世代都有叛亲谋逆的宿命在血脉里流淌。

　　得手后，南逍惨遭反噬，意外昏迷，见证者只我兄妹三人，兄长趁乱，果断揽下弑权恶行，堂而皇之登上了魔君之位。

　　而真正弑父的人，则被永远驱逐出了魔界。

　　至此，南逍与大哥反目成仇，怀着无尽的悔恨与愧疚漂泊他乡。

　　我们三人似一夜长大，之后多年，我再也没有听闻过关于南逍的讯息，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在悠长年月中，我与大哥的关系渐渐疏远，称呼也由哥哥变为了冰冷的君臣。

　　父亲的死成了卡在我们兄妹心底永远的刺。

　　我知道，有些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奉年末，蕴魔擅自南侵人间，烧杀、淫掠，屠戮十余城，不论男女老幼，举城无一活口，白骨如山高，死尸垒如丘，血横不止……

　　我没有给蕴魔任何狡辩的机会，提着他们的头颅孤身返回了隆山。

　　本以为大哥至少会听我的解释，然而，我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等待我的，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因违抗君令，凤遮天收回了我的敕封和兵权。

　　那一瞬，我感受到逃出牢笼的自由。

　　孑然一身，何愁前路无处？

　　我踏上了浪迹天涯的旅程，时而行善，时而作恶，率性而为，结识的人见我总是背着把剑独来独去，便随口给取了个伶萦君的诨名。

　　凤南烛这个名字，再鲜有人提及。

　　万古如逝水，千年似飘蓬。

　　若干年后的一日，天界忽然战鼓齐鸣，敕下万道诸魔令。

　　满天神佛血口喷人，声称长恨剑是凶孽，留存在地界只会招致无穷祸患，我不过是顺手宰了几个恶神，尔等非但不感恩，竟还妄图治我的罪？

　　简直可笑！

　　在我打算闯去天宫，找帝俊老儿理论时，凤遮天找到了我。

　　多年未见，他张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我交出长恨剑和久儿，说我的执迷不悟会拖累魔界。

　　最让我无法置信的是，我的好姐姐，曾让魔界引以为傲的凤南逍，居然转投了天界，成了六界叱咤风云的武神？

　　呵，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桥段啊！

　　大哥告诉我，广寒常曦耗尽神力，为凤南逍锻铸了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其威力非同小可，毫不逊于长恨，甚至更胜一筹。

　　此剑一旦出鞘，魔界必将覆灭。

　　事关我族安危，我不敢轻信，决定亲自上天一探虚实。

　　我隐藏魔气，化为凤南逍的模样，光明正大地混入天宫。

　　殊不知，我前脚刚离开不夜城，后脚，大哥便迅速召集了夜魔大军。

　　彼时，我还蒙在鼓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霜翾剑已被人暗中种下了灭灵蛊，意图置我于死地，虽然侥幸捡回性命，却也陷入了疯魔。

　　当我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蛊咒钻入元神。

　　一切都乱套了，我丢失了全部的判断，黎族天性被唤醒，满心满脑只剩下“戮神”的本能。

　　我挥舞着霜翾剑，从广寒宫血战直至南天门。

　　顶着凤南逍的容貌，我肆无忌惮，发疯似地冲进人群，人挡杀人，佛挡弑佛，双眼被鲜血灌红，看不见他人的求饶，也听不见夜魔的哀嚎。

　　他们所拥护的守护神、最信赖的城主，此时，却成了屠杀他们的恶魔……

　　阔别千年，我与大姐终于重逢。

　　南天门前尸积如山，浓重的魔息笼罩着一地的仙魔残骸。

　　凤南逍盯着我手里的霜翾剑，惊魂未定的脸上闪过愤怒和不甘，最后咬牙道：“凤遮天好狠的心！竟连你都利用！”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霜翾剑的消息，是大姐故意泄露出去的，而灭灵蛊，则是她为凤遮天准备的“见面礼”。

　　没承想，中计的人会是我。

　　“大姐带你逃出去。”

　　为我恢复容貌后，南逍夺过霜翾剑，拉着我一路杀出重围。

　　凛冽的寒风刮蹭着肌肤，我注视着腕上那只温暖的手，涣散的神智逐渐转醒。

　　头皮仿佛被人撬开，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那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把我的耳膜震穿，一股可怕的恐惧漫天掩地向我袭来……

　　夜魔一族，因我全军覆没。

　　我瘫坐在往生崖前，抱住了自己失去知觉的身体，双手沾满了族人的鲜血，我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尖叫着想挽回一切。

　　大错已然铸成，万般追悔亦无济于事。

　　看着为我孤军奋战的南逍，我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两人都将难逃一死。

　　我不想成为凤南逍的累赘，更不想欠她什么，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往生崖，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尸身落在这帮天人手中。

　　经此一役，魔界元气大伤，我辈族人死伤过半，凤遮天大败而逃。

　　罪魁祸首，是我。

　　后来我才听说，那日，凤南逍在往生崖上自我了断了……

　　她用自己的命，扛下了全部罪责，到死也没有向天界吐露半分真相。

　　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到头来却是如此草率谢幕。

　　凤家三兄妹，怎么说也要留下一个……留下那个罪魁祸首。

　　于是，我开始追寻大哥的踪迹。

　　或许是为了赎罪，又或是想找个心安的由头，我走遍了不周山大大小小的山路，让那些无处归依的亡魂得以入土。

　　在此期间，我结交了一位同族友人，是个很厉害的大个子，与我同为九黎后裔，颇有些缘分。

　　昭婴饱受魔性侵扰，不堪折磨，乞求一死。

　　似洞察我无法违背昭婴的意愿，那猫儿山神焦急地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一日，山中大雾，修炼中的我突然察觉到魔息震荡，心知昭婴又失控了。

　　当我循着魔息来到龙脉附近，却见，山鬼正咬着昭婴的脖颈，她神色悲切，眼底带着绝望的求救。

　　我不忍见其神堕，最终还是帮了她一把，亲手结果了昭婴的性命，承下第六道诛神印。

　　自第一道诛神印起，它的数量就不再重要。

　　几经辗转，我顺着天兵的足迹追至东海绝境，如愿找到了身负重伤的凤遮天，在四神兽的合力围攻下，他已是奄奄一息。

　　发现逐渊入口的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跳下了那传闻中的极恶之地。

　　凤遮天他从未相信过我，也许，他连自己都不相信吧！

　　掉下逐渊，我身无大碍，可他的肉身却在掉落途中，不幸沉进了烟魂江底。

　　关于夜族之事，我从始至终只字未提。

　　那些所谓的真相、理由以及苦衷，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凤遮天把我拖下逐渊，不过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既然那么想活，那便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我动用了元古禁术，吞天咒。

　　吞下逐渊一隅，藏于久儿梦中，狠心将她的元神从长恨剑内剥离出来，封入万年桃晶，布设殉结，让它随着烟魂江水流进东海，带领我们逃出死地。

　　久儿，你本是我半束元神所铸，却因长恨剑下亡灵众多，孕育出了属于自己的三魂。

　　你我注定不同，只望，你莫再重蹈前人覆辙。

　　吾知来处来，亦知去往去。

　　不须轮回，一世……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