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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娘亲的忌日,玉佩在流血 ...

  •   清晨的雨,细而冷,如针尖刺在青砖上,溅起一寸寸寒意。
      沈侯府祠堂内,烛火微颤,映着灵位前一道单薄身影。
      沈鸾跪在蒲团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那块温润玉佩——鸾形雕工古朴,眼尾一点金纹,在昏光下似有若无地流转。
      这是母亲林氏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在这座侯府中,仅存的暖意。
      今日是林氏忌日。
      她生来便是嫡女,却从未享过一日嫡女之尊。
      父亲沈侯沈岳沉迷炼丹修道,常年闭关,连她生辰都记不清;母亲早逝,尸骨未寒,继母周氏便掌了中馈,将她从正院迁至偏角小院,衣裳粗布,用度克扣,连个炭盆都要看人脸色。
      唯有每年这一日,她能名正言顺地踏入祠堂,对着母亲灵位说一句:“女儿来看您了。”
      可今日,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雨幕中的寂静。
      帘子一掀,寒风裹着湿气卷入。
      周氏挽着沈薇的手臂走了进来,一身素色衣裙,发间无钗,面上却不见半分哀戚,只轻轻拭泪,声音柔得像春水:“妹妹何必如此伤心?林姐姐已去多年,你这般跪着,身子如何受得住?”
      沈鸾垂眸不语。
      她听得出那“妹妹”二字,说得亲热,实则刻意——她是沈侯嫡女,周氏不过一介继室,论身份,该称她一声“大小姐”。
      可自她十岁起,周氏便以“家中和睦”为由,硬要她改口唤“母亲”,她不从,便被罚跪祠堂三日,滴水未进。
      如今她已十五,这般虚情假意,早已见惯。
      可就在周氏目光扫过她手中玉佩时,那双温婉的眼眸忽然一凝,随即又化作慈柔笑意:“这玉佩原是林姐姐之物,如今你已长大,不如交由我收着,也算替她保管。你若想看,随时可来取。”
      沈鸾心头一紧,指节攥得发白。
      这块玉佩,是母亲临终前亲手放入她襁褓的。
      当年稳婆曾说,女婴啼哭不止,唯触此玉,方安然入睡。
      府中老人私语,说大小姐是“有灵根的”,可这话传到周氏耳中,不过成了“妖言惑众”。
      她怎能交出?
      “多谢继母好意,”她声音轻却稳,“此物母亲所遗,女儿愿亲自保管。”
      话音未落,沈薇已抽泣出声:“嫡姐好生无情!继母待你如亲生,你却连块玉佩都不肯交出,莫不是……嫌弃我们母女出身低微?”
      她扑进周氏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眼却偷偷瞄向沈鸾,藏不住得意。
      周氏轻拍她背,叹道:“薇儿莫哭,你姐姐自幼由林姐姐教养,性子清高些也难免。只是……”她抬眼看向沈鸾,语气渐冷,“这般执拗,可是嫌弃继母管教不当?”
      沈鸾还未开口,祠堂外已传来沉重脚步。
      沈侯沈岳负手而入,玄色长袍上还沾着丹房的硫磺气。
      他冷冷扫过三人,目光落在沈鸾身上,如看一件碍眼的摆设:“为块玉佩闹得家宅不宁,成何体统?”
      “父亲……”沈鸾终于抬头,眼中含泪,“此物是母亲留给女儿的念想,女儿不敢轻弃。”
      “念想?”沈侯冷笑,“你母亲早逝,未能教导你规矩,如今倒要为一块旧玉,忤逆长辈?”
      身后春桃猛地扯她袖角,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别说了……侯爷近日正为丹药不顺,惹怒了他,又要吃苦头……”
      沈鸾咬唇,指甲掐进掌心。
      她不是没想过退让。
      可若连母亲最后一点痕迹都守不住,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周氏已挥手示意身旁丫鬟:“去,把玉佩收回来,好生保管。”
      那丫鬟上前便夺,沈鸾本能后缩,玉佩却从指间滑落,坠向地面。
      “不要!”她扑身去护,手背重重磕在青砖上,霎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正正覆在玉佩表面。
      一滴,两滴。
      忽然——
      玉佩微光一闪,如月破云,幽光流转。
      沈鸾脑中轰然一震,仿佛有远古钟声自魂魄深处响起,回荡不绝。
      她眼前发黑,耳边似有无数低语交织,古老、苍茫,带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威严与悲悯。
      她的血脉在燃烧,骨骼在鸣响,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从轮回尽头缓缓睁眼。
      玉佩坠地的刹那,沈鸾只觉天地骤暗,仿佛有一股古老而浩瀚的力量自地底涌起,顺着指尖那抹温热直冲心脉。
      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半寸,几乎栽倒。
      可就在意识将散未散之际,耳边忽有清鸣如凤唳破云,一声声,穿透轮回的迷雾。
      再睁眼时,世界变了。
      祠堂依旧阴冷,烛火摇曳,雨声淅沥,可一切又全然不同。
      周氏脸上仍挂着那副悲悯神情,眼角还噙着泪光,可沈鸾却清清楚楚看见——她眼底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黑色,如毒液般缓缓流动,其间还掺杂着刺目的绿色,如藤蔓缠绕,狰狞而贪婪。
      那是虚伪,是嫉妒。
      她的心猛地一沉,目光下意识移向伏在周氏肩头啜泣的沈薇。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泪痕未干,可脸颊边缘却浮起一缕极淡却清晰的紫色,如烟似雾,却透着阴冷的算计。
      沈鸾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觉。
      她能“看”到情绪——像天光破晓,照彻幽冥。
      那块玉佩,那滴血,唤醒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指尖尚存玉佩的余温,残存的触感如涟漪扩散。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竟觉一股温流自掌心回溯——那是母亲临终前的情绪,遥远却清晰:蓝色的悲伤,如深海无边,压得人喘不过气;而其中,又裹着一缕坚韧的金色,温暖、明亮,是至死不渝的牵挂。
      “娘……”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喉头一哽,强忍住翻涌的酸楚。
      就在这瞬息之间,周氏已弯腰拾起玉佩,不动声色塞入沈薇手中,低语如蛇行耳畔:“藏好,待会就说她想独占遗物,推你摔倒。”
      声音极轻,却字字入耳。
      沈鸾心头雪亮。
      她们早有预谋。
      这块玉佩,她们觊觎已久。
      今日借忌日之名,实为夺宝之机。
      若她真被夺佩退让,便坐实了“不孝争财”之罪;若她反抗,便是“忤逆长辈,殴伤庶妹”——无论她如何选择,都将百口莫辩。
      可如今,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孤女。
      她缓缓站起,手背伤口仍在渗血,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湿她鬓发,一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不辩解,不哀求,也不再低头。
      她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沉静如渊,仿佛已看透这场戏的每一寸机关。
      周氏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平静。
      沈薇偷偷抬眼,见她不哭不闹,反倒心虚地缩了缩袖子。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中,沈鸾忽然踉跄一步,似因伤痛难忍,身子一歪,竟直直撞向供桌。
      “哐当——”
      香炉倾倒,灰烬四散,纸钱纷飞如雪。
      烛火剧烈摇晃,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混乱中,她眼角余光死死锁住沈薇的袖口——一道微弱流光一闪而过,正是鸾玉佩的轮廓。
      藏住了。
      可她看见了。
      她缓缓站稳,任冷雨扑面,指尖微微发烫,仿佛那玉佩仍在她掌心低语。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垂眸望着自己滴血的手,心中却如惊雷滚动。
      这双眼睛,是神赐,是劫数,更是破局之刃。
      玉佩已被藏起,污蔑即将发动。
      而沈鸾,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人心的颜色——
      她会沉默认栽,还是借这神赐之眼,撕开这虚伪的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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